御前风雪已散,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烧焦的纸灰气息。大殿外的石阶之下,昨夜残余的雪被染成深沉的褐红色,仿佛整个宫廷都被锁入了血与灰的阴影里。百官虽口中不敢再言,但心底的惶惧与躁动,却比昨日更加汹涌。
江枝立于御前,面色冷峻,仿佛未受半点风雪与血色的影响。她的身影在宫灯下拉得极长,像一柄寒刀,直直插入宫局的深处。皇帝端坐御案之后,目光冷漠,指尖扣案的声音却极轻,轻到无人能听见,唯有江枝心知:那是帝心未安的明证。
御前的收割虽令士林、旧党与延妃余脉三线尽断,但余灰未熄。人心之火,往往在灰烬里暗暗潜燃。正因为风雪的压迫太过惨烈,反而令潜藏的余烬得以凝聚,等待着新的时机。
那一夜,百官散去,长廊之中却充斥着窒息的低语。有人低声道:“江枝虽锋利,但一人岂能长久压制?”
也有人颤声回应:“她锋芒过甚,必然引得更多人合流反扑。”
脚步声与呢喃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群被猎鹰驱散的乌鸦,在阴影中瑟瑟聚拢,准备下一次扑击。
而在更深的禁宫暗角,一支细小而冷硬的火苗正被重新点燃。延妃余党的血脉虽在御前被揭,但她昔日所布下的暗线,仍未尽显。顺德候旧党的残丝,也借此夜再度与士林余子联络。几道影子,在太庙残灯下交错,低语声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遮掩的狠戾与疯狂。
“江枝锋芒太盛,若不折断,今后我等皆无立锥之地。”
“御前风雪已过,皇帝心中必有动摇。我们只需添一把火,便能使其焚身。”
阴冷的风卷过太庙残殿,仿佛替他们的话添了一层诡异的回响。
与此同时,江枝独自立于御前大殿的空阔之中。殿堂寂静无声,唯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她目光缓缓扫过那一方被血迹染过的玉阶,心中冷冷一笑。御前的收割并未让她松懈,反而让她更加清楚:压制之后,才是余灰翻燃的真正危险。
“火焰未熄,灰烬难灭。”江枝在心中暗道,“若他们再动,本官便一举将潜火连根拔起。”
夜风呼啸,吹过宫阙,吹过朱门。天穹之上,残月如钩,冷冷俯视着这一场未竟的风暴。碑火的余声尚在宫中回荡,而潜灰,正悄然在阴影里聚拢。新的暗潮,已在无声中再动。
御前血痕未干,碑下余灰犹在,然而沉默并没有换来真正的平静。相反,风雪之后的宫廷,暗潮的涌动更加清晰。
江枝冷眼看着局势的发展,她并没有急着出手。她深知,若是在血火之后立刻大开杀戒,反倒会逼得潜灰四散,难以聚拢。只有放任他们自以为得机,再一步步收紧,才是最稳的布局。
士林余子是第一个浮出水面的。他们在书院残卷之间传递血誓,以墨迹和血痕相互呼应,暗示着尚存的“文统”未绝。他们低声言说:“若江枝一人独执,士林再无立身之地。”于是,几处书斋之中,烛火通宵未灭。夜色里,他们聚首,背诵旧文,甚至有人割指写下誓言,声称要以血火延续书声。
顺德候旧党也未曾安静。他们失了御前的庇护,却在仓廒、盐道之间暗暗运作。几处账簿的数字被故意涂改,粮道之中流出的银线暗示着他们尚有余力。夜间,几位旧将旧吏在暗巷中相会,低声交换暗号。有人冷冷道:“江枝虽狠,但她终究孤身一人,皇帝岂能永远信她?只要我们掌住仓道,他必需回头。”
延妃余脉则更为隐秘。他们不再明火执仗,而是潜入庙宇暗角,以残香与血烛祭祀。那些低沉的咒语混杂在香烟里,仿佛要将阴魂唤回宫阙。有人低声言道:“她以血压人,我们以血唤魂。血火未灭,宫局不绝。”
这一切,江枝皆在暗中看得清楚。她没有立刻扑灭,而是冷冷设下了三个圈套。
对士林,她命人暗中散布“御前再开碑问”的传言,引得他们更加躁动。她明知这些余子自视清高,必会在风声中自觉挑起文辩,借机暴露。
对顺德候旧党,她调动了几条仓道,故意留下一些漏洞,引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她要看清,这群自诩老谋深算的余孽,还能聚拢多少残力。
对延妃余脉,她在庙宇之外布下眼线,让他们以为祭祀得以隐秘,其实早已落入掌控。她不急着打杀,而是要看清,他们究竟还牵连多少人。
百官心态在暗中裂开。有人暗暗向江枝靠拢,求得庇护;有人则在犹豫观望,左右摇摆;也有人悄悄将书信递入暗夜,寄往那些潜动的余脉。
皇帝的态度更是暧昧。他在御案之上冷冷端坐,却没有给出明断。他既要江枝立威,又不愿她权势太盛。于是,他冷眼旁观,仿佛在等待下一次风暴的爆发。
江枝心中冷笑。她很清楚,这一切所谓的沉默,不过是暴风雪前的寂静。潜灰正在重新汇聚,她要做的,不过是再推一把,让他们自己燃起。
她在心底暗暗道:“余灰既动,那便再燃。等他们尽出,我便冷手收割。”
夜色深沉,宫墙森冷。碑火的余声仍在回荡,而潜灰,已在阴影中成形。江枝的眼神冷冽,仿佛一柄锋利的刀,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血火的来临。
御前大殿再一次陷入凝固的沉默,碑下的余灰在风中翻卷,仿佛无形的手在不断搅动,将潜藏的暗火彻底翻出。百官一列列跪伏在雪痕与血迹交错的殿阶上,低垂的额头与冷汗交织,压抑得几近窒息。
先是士林余子自以为机敏,借着“再开碑问”的风声,竟当众递出血书。血迹斑驳的文简在烛火下格外刺眼,他们高声言道:“士林未绝,文统尚在!”一瞬间,殿内百官心惊,有人面露希冀,有人目光闪烁,但更多人不敢抬头,只因知道此举几乎是在御前叛逆。
紧接着,顺德候旧党的人也被逼到了台面。他们原以为仓廒账簿中留下的破绽能扭转局势,遂当众呈上所谓“证据”,指斥江枝手中银线不清,意图借机削她权势。然而那一页页账簿一摊开,竟全是江枝预留的假线,反而揭露出旧党多年侵吞仓银的痕迹。百官一片哗然,连皇帝的目光都骤然冰冷。
延妃余脉不甘落后,他们在庙宇暗角所设的血烛祭祀,也被江枝一一揭出。御前殿角,忽然有人被拖出,手上尚有未干的血烛与符纸。他们声嘶力竭喊着“血火未灭”,但在铁证之前,喊声不过是临死的哀鸣。
三股暗潮,在同一刻浮出,仿佛一场早已注定的爆发。百官的心态彻底崩裂,有人匍匐在地求饶,有人暗暗抽身欲退,有人强自镇定,却已被冷汗浸透。御前空气凝固,血火与雪气混杂,像是要将整座大殿吞没。
江枝却始终冷眼旁观。她的身影立在殿中,未曾一步退避。手中案卷与铁证被一一抛落在玉阶之上,每一卷都像一柄寒刀,刺入潜灰的心脏。她的声音平静而冷:“谋逆之书,侵银之账,血祭之烛,皆在此处。今日不需再辩,本官不过揭开他们自埋之灰。”
皇帝的指尖在御案上缓缓停下,目光森寒地落在那些暴露之人身上。他原本的犹疑与徘徊,在江枝抛出的铁证与百官的惊惧中,逐渐被压制。终于,他冷冷开口:“一并押下,三日后秋狱审讯。”
随着圣旨落下,殿前禁军齐齐上前,刀锋映着雪光,拖走了一批批余孽。士林余子脸色死灰,旧党之人哀嚎不止,延妃余脉则被强行压制在地,口中血声被堵,眼中仍闪着疯狂的光。
百官跪伏一片,不敢抬头。御前风暴已至极点,却在江枝冷手的收割中戛然而止。碑火的余声彻底落下,潜灰再动,却在这一刻被连根拔断。
江枝缓缓抬眼,望着那高坐御案之后的帝影,心中冷声一笑:“风雪未息,余火难灭。只要他们敢动,本官便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