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大雪复又飘落,厚厚的雪层覆盖了殿宇的琉璃瓦,也掩去长街的青石砖。风声猎猎,从午门一直灌入御道,似乎要将整座宫城都吞没。
乾清宫内,皇帝独自坐在御案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刻有“长宁”二字的玉佩。烛火映照下,玉佩上的纹饰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刺眼。他的眼神冷而沉,几乎要穿透玉佩本身。
“三日之期,刑司务必查出个结果。”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身旁的太监低声应道:“是,陛下。”
皇帝挥退侍从,殿中只剩他一人。静寂间,风声透过缝隙呼啸而入,像是提醒他这宫廷内外的暗潮未曾平息。他闭了闭眼,心底涌出复杂的情绪。
贵妃……陪伴多年,曾是他心头的倚仗,可如今,她的名字却一次次出现在“谋害”“掉包”的案子中。若非江枝在御前步步紧逼,也许他仍愿意留情。但这一切的证据,让他不得不怀疑。
而江枝,她是他亲手放进香监的女子,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谨慎细致的监官,不料短短数月间,竟锋芒毕露,连贵妃都在她手中连连失势。
“锋芒太盛了……”皇帝低声喃喃。
他既欣赏她的果断,也开始忌惮她的不可控。一个女子能让群臣失色,能让贵妃屡屡受挫,将来若再成长一步,会不会也对自己构成威胁?
思绪沉重,他叹息一声,命人撤下灯火,乾清宫陷入一片昏暗。
——
与此同时,长宁宫的气氛几乎凝固。贵妃披着厚重的披风,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眼神冷厉。她身边的夏昭小心伺候,轻声劝道:“娘娘不必忧心,刑司虽奉旨彻查,但证据零散,何况内库账簿多有损毁,要想坐实罪名,未必容易。”
贵妃冷哼:“损毁?那是哀家让人烧的!只要本宫不认,就没有人能拿我如何!”
她转身入殿,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几名宫人,声音森冷:“账簿毁了吗?那批写有出入数额的卷册,可还有遗漏?”
一名太监颤抖着回答:“启禀娘娘,已尽数焚毁,只留了几本空簿,以备查问时搪塞。”
贵妃目光一亮,冷声道:“好!若刑司敢再搜,便说是管理失当。错不在宫主,而在下人。”
她顿了顿,又低声对夏昭道:“暗中联络户部旧党,若能让他们在折子中添一笔,说香监挪用库银,那便更好了。只要能拖,哀家就能活。”
夏昭心头一紧,暗叹娘娘虽落势,却依旧不死心。
——
香监署内,江枝仍在烛火下翻阅账簿。夜阑端来一碗热汤,见她眉头紧皱,轻声劝道:“主子,您已连夜三日不眠,何必如此拼命?贵妃虽有余党,但毕竟已被陛下震怒,您何不稍安?”
江枝抬眸,眸中闪过冷芒:“你以为她会认输?不,她比谁都狠。账簿被毁,宫人被威逼,这就是她的手段。她宁可断尾求生,也不会轻易伏诛。”
夜阑迟疑:“那您要如何?”
江枝缓缓放下账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收敛锋芒,示弱。让他们以为我只守香监,不恋权。可实际上,我要他们一步步走进我设的局。锋芒,不在于时时显露,而在于一击必中。”
她的声音低而冷,仿佛雪夜里的刀锋。
——
百官之间,也暗暗涌动着波澜。御史台里,几名年轻官员低声议论。
“江枝锋芒毕露,固然厉害,可她既非嫔妃,又无世家背景,若再让她立功,岂不压过百官?”
“不错。长宁宫虽败,但未必倒得彻底。只要拉拢她一线,便可平衡江枝的势头。”
另一人却摇头:“你们没看见吗?陛下虽命刑司彻查,但对江枝已露出防备之意。她若锋芒过盛,未必是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暗计较:宫局未定,最稳妥的,还是观望。
——
三日转瞬即至。
风雪未停,刑司昼夜搜查,仍屡屡受阻。库房账簿失踪,关键内侍暴毙于狱中,一切线索仿佛被人提前斩断。
刑司堂官额上冷汗直流,不得不低声向江枝禀告:“香主,臣等已查遍,却无确凿实证。若再如此,恐要被陛下斥责……”
江枝眸光冰冷,缓缓合上账簿:“不用怕。证据若被毁,正好说明他们心虚。贵妃以为能瞒天过海,却忘了,她毁得越急,破绽就越多。”
夜阑忍不住问:“主子,那您要如何应对三日后的朝会?”
江枝缓缓起身,目光如雪:“她想拖,我便逼她现身。风雪再临,宫局必然换势。”
她唇角微微勾起,低声吐出一句:“这一次,不只是翻局,而是清算。”
——
大雪仍在下,厚厚的雪层压得枝桠低垂,宫城仿佛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白幕之下。然而在这死寂背后,所有人都在暗暗筹谋。
皇帝在疑忌与犹豫中徘徊;贵妃在绝境中反扑;江枝在谋算中等待时机;百官在观望中暗暗分派。
风雪掩不住脚下的血迹,也掩不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整个宫廷,已在风雪中,迎来新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