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三日,御前忽降诏令——十日后,帝后与百官眷属将同赴南苑秋狩,既是皇家盛事,也是后宫显贵展示权势与手段的舞台。
秋狩宴分三场:行猎前的启猎宴、猎场间的行膳、回宫后的庆猎宴。
三场宴席,香与味皆不可缺——前者振精神,后者安人心。
江枝接到旨意时,眉心一挑。
“秋狩宴……”她慢慢收起手中账册,“这可是她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夜阑会意:“娘娘的意思是,长宁宫会借秋狩再抢一次御膳房?”
江枝冷笑:“不止,她若是聪明,会在猎场行膳那一场动手。”
猎场不同于宫中——风大、地阔、气味杂,香监的香料容易被风吹散,御膳房的菜肴也更难保温保味。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让猎者第一口尝到的热汤香气不散,谁就赢了开局。
贵妃深知此理,她召来御膳房总管黄三,低声吩咐:“猎场上风寒,需有暖胃香茶与鹿骨汤,茶汤我来配,鹿骨汤要用长宁宫的卤料。”
黄三犹豫:“可香监那边——”
“香监若有异议,就让她当场调香试试,看猎场的风听不听她的。”贵妃的声音轻柔,却带着锋利。
香监议事堂内,江枝在地形图上划了几笔。
“南苑东坡,风口大,香炉味散得快;西林低洼,雾气重,香味可留得住。”
她指向西林:“行膳设在西林。”
副监官迟疑:“可秋狩的主位在东坡……”
“所以,我们在东坡设香引。”江枝的唇角挑起,“让他们以为主香在东坡,实则味口全在西林。”
她打算以一炉浓烈的“醒猎香”作掩,让东坡热闹非凡,却在西林安置真正的“御香汤”,保温在密封铜壶中,佐以香监独制的酱料,让猎者走近便被味勾住。
秋狩启猎宴在宫中举行,是贵妃试刀的第一步。
她在宴上亲自献上一盏桂花龙井,香甜清雅,茶面漂着几瓣金黄桂花,看似无害,却在入口后留下淡淡的清凉感——这清凉,恰能让舌尖对后续的膳味更敏感。
江枝抬眸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淡淡笑道:“长宁宫的桂花可真勤快,这么早就落到茶里了。”
贵妃微微一顿,笑容不变:“江监官若喜欢,本宫让人多采些送去香监。”
“多谢。”江枝将茶盏放下,语气凉薄,“只是香监最近忙着研制暖香,恐怕没空凉着喝茶。”
席间气氛微紧,旁座几位妃嫔都察觉到两人的针锋暗对。
十日后,秋狩如期而至。
猎场晨雾未散,东坡已经热闹非凡——长宁宫的香炉燃着浓烈的参茸香,御膳房送来的鹿骨汤热气腾腾,贵妃笑意盎然。
可不多时,她发现西林那边也渐渐聚起了人——那是江枝布下的“香引”,以微甜的豆蔻暖香勾住猎者嗅觉,再送上滚热的香汤。
黄三在两边奔走,急得额头冒汗:“娘娘,西林那边的汤,好像比咱们这边还香……”
贵妃脸色一沉:“她把味锁住了。”
猎毕回宫,庆猎宴由皇后主持。
皇后举杯,先谢香监:“此次猎宴行膳得宜,猎者皆赞西林之香暖脾,劳苦功高。”
此言一出,贵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江枝微微一礼:“臣职在香监,只尽本分。”
她抬眼看向贵妃,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一战,她香与味双收,而贵妃精心调配的鹿骨汤,只留在了风口上的一阵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