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深处,寿安宫。
晨钟初响,宫门初开,香烟袅袅升起。
太后身着明黄色宫袍,斜倚在南窗之畔,一缕阳光洒落她鬓边,映得那张沉静的脸更添三分威严。
“说说吧,她查到了哪一步?”
白嬷嬷跪在蒲团上,低头恭敬道:“回太后,王妃昨日夜审萱氏,当场逼供,现已查出‘红骨香’来源。”
“她猜到是哀家了?”
“……她说,是您落的子。”
太后指尖顿了顿,抬眼:“她用什么态度说的?”
白嬷嬷斟酌了一下词句:“她说,‘太后落子,棋未落幕,臣妾便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太后竟轻笑一声。
“好大的胆子。”
“这小贱人,倒也不蠢。”
她转过身,望着香炉中正燃的香线,语气淡漠:“她既然敢挑明,那就别怪哀家应招。”
“传哀家懿旨,三日后设‘春宴’,邀京中王府、将门、太医署三家进宫赴宴。”
“王妃江氏若不应,便视为不敬;若应……便叫她知晓宫中香局,岂是她能随意插足。”
白嬷嬷低头应是,眼底却闪过一丝狞色。
……
王府后院,江枝一早收到请宴旨意。
她笑着看了一眼黄绫:“来的比我想象的快。”
小桃皱眉:“王妃,您真要进宫吗?太后请的春宴,未必只是赏花品茶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江枝轻描淡写地抬手,将旨意压在香案下,“她这是下了明战帖。”
“你不去,她可以说你怠慢;你去了,就得进她设好的局。”
“可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
“我最烦别人设局还不邀请我——好像我没资格一样。”
小冬轻声道:“可万一她是要借香害您……”
“那就再好不过。”
江枝笑容像春风,“她若真在香里下手,那我就能顺藤摸瓜,把香局从宫里扯出来。”
“到时候,我不止要查她的人,还要查她的账。”
“香局管制之物,流出宫外,这事只要坐实,哀家那位圣母面具就该掉了。”
“到时候,我看她怎么演她那‘母仪天下’。”
谢拾在旁看得嘴角微抽:这王妃,嘴上骂人能不带脏字,却每一字都像刀子。
“王妃,需不需要属下派人暗中保护?”
“不用。”江枝轻轻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进宫那天,我自有安排。”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谢拾,“你帮我盯一盯李承一。”
“他既是太医署副首,又常入宫,太后设局,他必不会缺席。”
“我总觉得,真正的毒……不在香里,而在他嘴里。”
……
春宴当日,宫中花园。
三月初春,百花尚未盛放,太后却提前让人移植了大片杏花入园。
粉白交融,香气缭绕,亭台楼阁之间香雾浮动,宛如仙境。
而这香,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菜”。
江枝入宫前特意绕去了一趟空间中“气味模拟坊”,提前模拟出宫中八种常见香型的成分与潜毒比例。
此刻一入席,她就已经辨别出——
“左席供的是香叶杏仁香,中性偏甜,易催情。”
“右席用的是宫制沉香,表面温润,实则混有‘酿静粉’,可致昏昏欲睡。”
“正席之下,乃是今日主香——‘桃花熏’。”
这桃花熏,看似轻柔无害,但若与前两种香混入,就会形成轻微迷神之效。
她冷笑:“太后这一席春宴……倒像是预备着让我们集体断片的。”
她落座之后,太后缓缓现身,一身明金织凤袍,头戴牡丹步摇,稳稳地压住全场气场。
“王妃来了。”
江枝起身施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含笑:“不必多礼。哀家近来听说王妃贤名远播,内管有道、府中清明,实为女子楷模。”
江枝温声答:“臣妾愚拙,承蒙王爷信任,不敢懈怠。”
“哀家听说你精于药理,还懂香术?”
“略知皮毛。”
“那便来尝尝这‘宫制桃花熏’——乃哀家亲自调配。”太后抬手,一名宫女将香盘送至江枝席前。
香烟袅袅,确实芬芳馥郁。
所有人都看向她,看她敢不敢点。
江枝却笑了。
“太后若亲自制香,那臣妾焉敢不尝?”
她一挥手,点燃香枝,香烟升起。
她却突然转身看向旁边的李承一。
“不过臣妾这人有个坏毛病。”
“每次闻新香,总得找个‘专业人士’鉴别一二——以防自己‘妄言无据’。”
李承一一愣:“王妃何意?”
江枝微笑如常,却每一字如刀:
“太医署副首,兼管内宫香案,难道今日连香里混了‘酿静粉’都闻不出?”
“还是说,这香,是你亲手下的料?”
李承一脸色刷白,转头看向太后。
太后却不动声色,只慢慢饮茶,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全场死寂。
江枝再开口,声音却更响:
“臣妾以为,这席春宴若真要赏花品香,那就该赏得光明磊落,闻得清清白白。”
“若香中藏毒,那便非宴,是局。”
“臣妾虽小,却不愿为香囚笼中人。”
“更不愿……任人摆布。”
太后慢慢放下茶盏,轻叹:“你这张嘴,倒真是越来越利了。”
江枝低头一礼:“臣妾天生嘴毒,望太后海涵。”
太后目光沉了几分,忽而轻笑:“既如此,哀家今日便不再设香宴。”
“赏花为主——退香。”
香火被熄,气氛却依旧凝重。
可江枝心中却微微一松。
她知道,今日这一战,她赢了。
哪怕只是小胜。
她已将“自己不受控”的态度,正大光明地摆在了太后眼前。
从今往后,宫中上下再想动她……就得三思。
……
王府内夜,谢宴渊正候在廊下。
她一回来,他就走了过来:“如何?”
江枝眯眼一笑:“惊险刺激,热香腾腾,春意盎然。”
谢宴渊低头:“你倒还敢笑。”
“我不笑难道哭?”她耸肩,“我又没死。”
谢宴渊看着她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道:
“你以后若再遇这种事,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
江枝轻轻一笑,转身要走,却忽然回头:
“那你记住。”
“我若真出事,第一个埋你的,也得是我。”
谢宴渊望着她背影,嘴角罕见上扬。
“好。”
“那本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