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的最后通牒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胸口。连续几天,我送外卖时都心神不宁,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同一个问题:手续,手续,我上哪儿去搞手续?
我偷偷去打听过办理正规驿站需要的资质。营业执照、经营场所的租赁合同(必须是商业或符合规定的住宅)、消防检查意见书……每一样都像天方夜谭。尤其是那个经营场所,我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储藏室,根本不可能通过审批。
难道真的要放弃这个刚刚有点起色的据点,重新回到打游击的状态?或者,干脆被物业赶走,一切回到原点?
我不甘心。死过三次才换来的这点立足之地,我不能就这么丢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送外卖时,路过小区外围那一排临街的商铺。其中一家卖烟酒零食的小店,门面不大,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经常坐在门口晒太阳,我也去他那里买过最便宜的烟。
看着他那间堆满货物、略显凌乱的店铺,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能不能……借他的“壳”?
我的驿站无法合法,是因为场所不合规。但如果,我能和一家已经有营业执照的临街店铺合作呢?我把驿站“挂靠”在他的名下,对外宣称是他的一个服务项目?我支付他一定的“管理费”或者分成?
这个想法让我心跳加速。风险极大!对方愿不愿意?这算不算违规甚至违法?物业和王经理会不会认可这种牵强的“合作”?
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成本最低的方式。我必须试一试。
我花了几天时间观察那家烟酒店。老板姓赵,看起来不像是个难说话的人。我特意选了一个生意清淡的下午,没穿外卖工装,换上了稍微干净点的衣服,走了进去。
“老板,买包白沙。”我尽量让语气自然。
老赵把烟递给我。我接过烟,没有立刻走,而是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赵老板,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老赵抬眼看我,有点疑惑:“什么事?”
我手心冒汗,把我那个“挂靠”的想法,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我说我在小区负一层弄了个快递点,方便住户,但现在物业要求有正规手续,我的地方不合规,想借他的营业执照用一下,对外就说快递点是烟酒店拓展的服务。我愿意每个月付给他一笔钱,作为“管理费”或者分成。
老赵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可思议。
“小伙子,你这不是胡闹吗?”他终于开口,“我这店是卖烟酒的,跟快递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了,挂靠?出事了谁负责?丢了快递算谁的?物业来找麻烦怎么办?”
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我赶紧解释:“赵老板,责任当然都是我承担!快递丢了坏了,我一律照价赔偿,绝对不连累您!物业那边,只是需要有个名头应付一下,所有问题我去沟通解决!您什么都不用管,每个月白拿一笔钱……” 我报了一个我咬牙能承受的数字,一个月五百块。
“五百块?”老赵嗤笑一声,“为了五百块,我担这么大风险?小伙子,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行不行,你找别人吧。”他摆摆手,不再看我。
第一次尝试,惨败。
我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心里堵得难受。五百块,对我而言已经是巨款,但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得冒险。
但我没有放弃。我又试探性地问了问旁边一家五金店,结果被老板像看骗子一样轰了出来。
绝望再次蔓延。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这个“借壳”计划时,我想起了老张。他整天在这一片跑,人面熟,也许能说上话?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老张,把我的困境和那个大胆的想法告诉了他。
老张听完,皱着眉头抽了好几口烟。“你小子,真能折腾。挂靠?这法子也太野了。”他沉吟半晌,“老赵那个人……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比较看重实际利益。五百块可能打动不了他。你要是能再多点,或者,换个方式?”
“换个方式?”我没明白。
“比如,你不光给他钱,还能帮他做点事?”老张提示道,“他那个店,有时候要进货搬货吧?你年轻有力气,能不能偶尔帮他搬点重物?或者,你那个快递点,能不能帮他代收一下他自家的快递,也方便他?让他觉得这合作不止是钱,还有点实际好处。”
老张的话点醒了我。对啊,光给钱,吸引力不够。如果我能提供一些附加的劳动力或者便利呢?
我再次硬着头皮,找到了老赵。这次,我调整了策略。我不仅提出了每月五百块的“管理费”,还主动提出,只要他有需要搬运的货物,我一个电话随叫随到,免费出力。同时,他店里和他个人的所有快递,我可以免费保管,随到随取。
我说得很诚恳,几乎带着恳求:“赵老板,我就是想正正经经做点事,把这个快递点维持下去。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所有风险我来扛。您就当帮个忙,给我条活路。”
老赵看着我,眼神复杂,没立刻拒绝。他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似乎在权衡利弊。狭小的店里烟雾缭绕,安静得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行吧。”他吐出两个字,“看你小子也不容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就试一个月!这一个月,要是出任何问题,或者物业那边摆不平,合作立刻终止!这五百块,我也不要你的了,就当没这回事!”
成了!虽然只是试用,虽然条件苛刻,但这意味着,我有了一个月的缓冲期,有了一张勉强能拿得出手的“虎皮”!
“谢谢赵老板!谢谢!一定不会出问题!所有事我来搞定!”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保证。
从烟酒店出来,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我竟然觉得有点暖。我手里捏着一张老赵营业执照的复印件,感觉比捏着几万块钱还重。
这只是一个借来的壳,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对我而言,这薄薄的一张纸,是我在绝境中,用脸皮、力气和那点微薄的血汗钱,为自己撬开的一道缝隙。
光,终于透进来了一丝。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在了我布满荆棘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