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欠款，死神都不收 第4章 快递驿站

秋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我汗湿的脊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重复着取餐、送餐的动作。我叫陈默，人如其名，大部分时间我都沉默着，但我的眼睛和耳朵却没闲着。尤其是对“锦秀花园”这个小区，我格外关注。

物业门口那块空地上，快递包裹堆得越来越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垃圾山，只用一块脏兮兮的彩条布盖着顶。每次送餐路过，我都能听到住户的抱怨。

“又找不到了！这都第几次了！”

“下雨全泡了，物业根本不管！”

“要是有个正经驿站就好了……”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一次次扎在我心里某个地方。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那片被债务冰封的荒原下，顽强地探出了一点芽尖。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天的傍晚。雨不大，但绵绵密密，让路面泛起一层油腻的光。我车筐里放着一盒鸡蛋，是锦秀花园一户人家的订单。我骑得格外小心，但命运还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为了避让一个突然窜出巷口的小孩，我猛捏刹车，电动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猛地一滑。

我连人带车摔在地上，手肘火辣辣地疼。最要命的是，我听见了车筐里传来令人心碎的“咔嚓”声。完了。我爬起来，顾不得疼痛，慌忙打开保温袋。黄色的蛋液混着雨水，正从纸盒缝隙里不断渗出。那一瞬间，挫败感像冰冷的雨水一样把我浇透。这一单白跑了，还得赔钱，差评和投诉是跑不了了。

“哎，小陈？没事吧？”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是经常在这一片派件的顺丰大哥，老张。他开着绿色的三轮车停在我旁边，黝黑的脸上带着关切。

“张哥，”我撑着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苦笑着指了指那盒惨不忍睹的鸡蛋，“人没事，就是这蛋……”

“人没事就行！这天气，摔一跤正常！”老张帮我扶起电动车，看了眼那堆在雨里显得更加凄凉的快递包裹，习惯性地抱怨起来，“瞅瞅这堆玩意儿，物业就知道收钱！要是有个驿站，咱们省心，住户也方便！”

我心里那点芽尖猛地一颤。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张哥，要是真有驿站，你们……愿意把件放过去吗？”

“那当然愿意啊！”老张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嗓门都大了几分，“我们求之不得！一个个打电话等下楼，碰上不在家的还得拉回去，费时费力！要是有个靠谱地方，我们按件给钱，巴不得全放那儿！一件几毛钱，看着少，量大了也还行，关键是省事儿啊！”

“按件给钱？”我捕捉到了这个最关键的信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对啊，派件费，再加上寄件的收入……”老张说着，又叹了口气，给我泼了盆冷水，“不过开驿站也没那么简单，得找地方，跟物业扯皮，还得压保证金，启动就得几万块吧。怎么，小陈，你有想法？”

几万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火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就是随口一说，我哪有钱。”

“也是，咱们这行，赚点辛苦钱罢了。”老张拍拍我肩膀，开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雨水冰冷，但老张的话却像颗火种，掉进了我早已枯寂的心田。派件费、寄件费、快递员的需求、住户的抱怨……所有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逐渐拼凑出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没直接回那个潮湿的出租屋。我破天荒地拐进了街角那家烟雾缭绕的黑网吧，用三块钱开了一个小时。我在搜索引擎里笨拙地输入：“怎么开快递驿站”、“启动资金多少”、“需要什么手续”。

屏幕上跳出的答案，让我的心情像坐过山车。正规驿站需要店面、执照、和快递公司签约……启动资金，最省最省，也要两三万。而我摸遍全身，所有的积蓄加起来，是四千一百二十五块八毛。连零头都不够。

绝望，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绝望，又一次攫住了我。我瘫在油腻的电脑椅上，网吧里嘈杂的游戏音效和叫骂声仿佛离我很远。难道我真的只能这样一天天跑下去，用微薄的收入去填那个深不见底的债务窟窿吗？那点钱，连利息都不够还的。

我魂不守舍地走出网吧，秋风吹得我瑟瑟发抖。路过烧烤摊，香味勾得我肚子咕咕叫，但我捏了捏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是咽了口口水，默默走开。

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锦秀花园附近。夜深了，小区里灯火零星，只有物业门口那盏昏暗的灯，孤零零地照着彩条布下那堆模糊的轮廓。

我死死地盯着那里，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差距太大了！这根本不可能！

但另一个更微弱、却更执拗的声音在问：死都死不了，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吗？两三万没有，四千块有。大驿站开不起，能不能先搭个最简陋的草台班子？

老张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们巴不得把件都放那儿……” 也许，我不需要一开始就搞得那么正规。能不能先找个角落，哪怕只是个能挡雨的屋檐？能不能先不搞执照，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只跟老张这样的熟脸快递员合作？先把服务做起来，赚到第一笔跑腿费之外的收入？

这个想法很冒险，可能随时会被物业驱赶，被快递公司问责。但这是我黑暗里唯一能看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我翻出那个从跳楼那天穿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旧笔记本。扉页上还沾着点灰尘。我深吸一口气，在第一页，用力写下了两个字：

驿站。

然后，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下达作战指令，我在下面一笔一划地写：

1.场地： 锦秀花园，最小空间，能遮雨就行。目标：月租压一付三？总共四千内？（痴人说梦，但得试！）

2.资金： 现有 4215.8 元。必须解决：租金、二手货架、最便宜的监控摄像头（这个不能省！）、给快递公司的押金（能不能赊账？）。

3.合作： 主攻老张！拿下他的顺丰件！再慢慢渗透其他家。

4.风险： 被物业掀摊子、被快递公司拉黑、亏光所有钱……

写到“风险”两个字时，我的笔尖顿住了。每一项都可能发生，每一项都可能让我这一个月来的咬牙坚持付诸东流，让我重新跌回比之前更深的绝望。

但我没有退路。不试试，我永远只是外卖员陈默，是那个被四十万债务追得跳楼的可怜虫。

合上笔记本，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今天，我依然要戴上头盔去送外卖，用体力去换取那一点点生存的资本。

但不同的是，我今天有了一个秘密任务。我要去找老张，厚着脸皮跟他聊聊我的“疯狂计划”，我要去锦秀花园的物业办公室，哪怕被轰出来，也要问问有没有哪怕一个楼梯间下面的角落可以租给我。

这四千块，是我的全部家当，是我用命换来的“重生”启动资金。它少得可怜，却沉重如山。

我输不起。所以，我必须想办法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