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也骂我了,那主要是给我自己出头,好了吧?”
“你总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真不知道什么才是你内心真正在意的东西!”
离戎昶怒其不争地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什么才是我内心真正在意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些,
我挥手设下了禁制,他们若愿意来看我们也无妨,只是他们那些絮絮叨叨的废话,我就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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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涂山篌这人是 “狗”了些,可这次他倒真没含糊,竟真的派人来寻我签订合同。来的还是个老熟人,跟在奶奶身边几百年的钱叔。
但……钱叔不是在奶奶过世后就退休了,回老家养老了么?
算了,涂山的事还是让涂山自己的人来管吧。
我将阡盛街最详细的街面图纸摊开给钱伯看,又一一讲明街市的纵横布局,让他从剩余的门面随意挑选。
钱叔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图纸边角,浑浊的老眼里泛起盈盈光彩。
他将图纸捧在胸前仔细端详,因为苍老向下垂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看着看着竟然扶着案几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钱叔,你小心一点……”我忙去搀扶。
钱叔却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这布局真真是精巧得很!当年太夫人就提过,若让她全权设计古街,定会让粮铺沿着田埂的脉络拓建,既不占农地,又能让粮食运输少走弯路,还想把田间的阡陌改成商道,让乡村的瓜果、布匹顺着这路直接走进市集,沿街再立起酒旗、茶幌,让整条街既有田埂的规整,又有商市的热闹。如今见了这街道才知道,你不光把这些想法都实现了,细节处比当年设想的还要周到,做得实在出色……”
钱叔的手掌反复描摹着街巷脉络,看着看着突然又叹起气来,“防风小姐,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先去阡盛街看过了,真是好啊……那里屋檐上还刻着水稻的图案……”
我知道钱叔在想什么,水稻是奶奶最喜爱之物,当年她也没少以其为例教我如何做生意……一瞬间我鼻子也有点发酸。
“那些年,奶奶……的确教了我太多。
当年我初入青丘,连账本都算不清,是她手把手教我看舆图、辨商机,她告诉我说‘做生意如种稻,既要懂水土,更要知人心’。也是她说街市要活水环流才聚人气,我才想到要在这里建一条阡陌纵横、盛极万世的街面。”
“阡陌纵横、盛极万世……”钱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眼圈也开始泛红,
“防风小姐,您要是还在涂山该多好啊,您不知道如今的族长夫人……”
虽时隔多年,可听到 “族长夫人” 这称呼,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感慨。当下青丘涂山氏的族长夫人,应该是蓝枚,她这个柔弱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会出什么事呢?
“哎呦,是我多嘴了,唉,真是老了。”钱叔可能是看出我脸色不对,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慌忙用帕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强挤出笑容打岔道,
钱叔又将图纸推还给我,
“族长说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我只是来签约的……”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许诺,一定会挑最合适的门面给涂山氏。
事情已然谈妥,钱伯却迟迟没有起身,他用双手反复摩挲着茶杯沿,目光在屋里转了又转,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
我见他这个样子,只好出声询问:“钱叔,您也不算外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钱叔猛地抬头,嘴唇嗫嚅了几下,忽然 “咚” 地一声站起身,对着我深深作揖,一直以来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
“防风小姐,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钱叔声音发着颤,
“族长他…… 他如今整日抱着酒坛不放,族中事务一概不管。太夫人当年留下的那些产业,如今成了块人人眼热的肥肉,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你争我夺,恨不得全塞进自己腰包,好好的家业都快被他们搅得不成样子!更让人心忧的是,青丘外还有一群旁支子弟盯着,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就等着趁乱分一杯羹……我只是涂山的一个老伙计,就算拼上了这条老命,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涂山氏百年的根基被一点点蛀空,要是太夫人泉下有知……我……”
“您说的,我也有所耳闻,但……这毕竟是涂山家的家事。”
我知道钱叔的意思,可我如今早已走出泥潭,远离了涂山家的是是非非……
“您不是外人,您是太夫人认下的义孙女啊……”钱叔话说了一半,梗在了喉头,可又不甘心,咬着牙继续开口,“防风小姐,我知道不该找您,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劝劝族长,救救涂山氏……”
送过钱伯走后,我站在廊下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老槐树上。
秋风正卷着叶子簌簌飘落,那些死死扒着枝桠的残叶,边缘早已枯褐发脆,只消风再紧些,终究还是要落下的……
我并非自大之人,自我重生以来除了自救,想要救下的也只有二哥一人,可事实已然证明,无论我付出多少努力,二哥依旧会沿着过去的轨道缓缓前行,始终走不出那条早已经注定的路……
涂山篌,我要再尝试一次么?会有用吗?他,又值得么?
去不去青丘,我始终拿不定主意。
转念又想起钱叔,他虽年迈,却因记挂太夫人恩情,为涂山氏四处操劳,而太夫人对我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几十年的养育之情,这份恩情重如山海,若此刻袖手旁观,又怎能对得起她……
再次踏上青丘的土地,万般回忆涌上心头。
眼前的景象似是从未变过,又似在不经意间已天翻地覆,不过这些变化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让我心头火起的是,涂山篌这个狗东西,不知道躲在哪里装清高,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竹影,你们族长呢?”我耐着性子问,
“明日!小姐……族长说了,他明日就回来了。”竹影结结巴巴的答道。
“你昨日,前日,大前日都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你知道我有多忙么?”我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