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意映直视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穿透力,
沉默中,意映清楚地看到,高辛忆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眼底的警惕里渐渐渗进了一丝动摇,她对孤冷死局的恐惧,终究压过了对西炎的畏惧。
也许作为高辛王姬她很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缺少了一个推力。
沉默片刻,高辛忆抬眼直视意映,语气陡然添了几分果决,
“如果双方开战,你会站哪边?”
意映心头一凛,这是她第一次从玱玹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鲜明的帝王之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今日我主动踏出这一步来见王姬,便已半断了自己在西炎的退路。”
高辛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她又为意映斟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漫开,
茶盏温热的触感透过意映的指尖传来,
意映知道现在最得体的做法就是将这杯 “结盟之茶”一饮而尽,然后行礼潇洒离开,
可她还是将这个,初见断生镜起便在心头酝酿的、不合时宜的请求缓缓道出,
“王姬,能否允我单独一试断生镜?我心中记挂一位好友,近来总疑心他境遇不顺,是因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受到了牵连,只想借镜一窥真相,了却这桩心事。”
高辛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一句缘由,只略一沉吟便颔首应允,转身向外走去。
一众侍卫、下人见状,也纷纷低头跟上,殿门闭合的瞬间,便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意映快步走到镜前,摘下胸前悬挂的琉璃娃娃,那里面融着相柳的一丝心头血。意映用灵力将血逼出,滴在断生镜上。
镜面光影晃动,居然清晰分出两个画面。
左侧画面里,是黑发红袍的防风邶,镜中景象竟与她记忆里上一世分毫不差,
防风邶闯到高辛大王姬的婚礼上,强行将王姬带走,最终被高辛士兵追至悬崖,万箭穿身,直直坠入深渊……
红袍在风中翻卷,化成一朵凋零的血花。
意映深吸一口气,看向右侧,那里本是白发白衣的相柳,
可就在防风邶坠崖之后,那片光影便迅速褪色、模糊,最终彻底化作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再窥见。
从高辛忆的宫殿出来,意映一路心神恍惚,掌心的琉璃娃娃被攥得温热,镜中防风邶坠崖的画面却如针般扎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住处时,天已擦黑。
意映刚坐下,便觉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起初只是头晕目眩,眼前总晃着红袍染血、万箭齐发的虚影,心口又闷得发慌。
她想靠在榻上缓一缓,却越躺越难受,四肢渐渐变得沉重,浑身的骨头像是被寒气浸透,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意映开始理解高辛忆这些年的焦灼了,
最后的自己就等在前面,无论你怎么努力,一个叫命运的东西永远推着你一路向前,和一个你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未来融为一体……
到了夜半,意映身上的寒意渐渐转为灼人的热。
浑身滚烫的意映迷迷糊糊中掀了被子,可很快又觉得寒冷彻骨,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濡湿了枕巾。
意映想唤人,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拉扯,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红衣黑发的防风邶正笑着朝她伸手,当她想要回应的时候,防风邶又变成了白衣白发的相柳,身份、装扮反复转换了几次,面前的一切都被一片血色与空白吞噬,毁灭……
意映在意识模糊间,攥着琉璃娃娃的手松了劲,娃娃滚落在榻边,在月光的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到了后半夜,意映朦胧间做了一个梦,梦到她置身一片澄澈汪洋,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窒息感,清润的水波包裹着身躯,竟能自在呼吸,
胸腔里的灼痛感也淡了许多,
周遭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温度变得刚刚好,不似病中那般忽冷忽热,只余下温柔的暖意漫过四肢百骸……
意映再次醒来时候,天已大亮,身上也不再发热,她想要掀开被子,被子却被一双手捏住了,
“好好盖着!”
“你……你……”意映懵懵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对面的人似是被气笑,“我怎么了?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意映盯着面前的人,那人有着相柳的白发,又穿着防风邶的红袍,
“躺在这里别动,防风寐熬了药,我去给你端来。”
意映见那人要走,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相柳皱眉将意映的胳膊塞入被子中,又压紧了被子,
“当然不是,你生病了别乱动,小心再着了凉!”
意映缩在被子中,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喉间微动,开口问道:
“你这个时候离开义军,不会出事吧?”
相柳轻笑一声,语气散漫却带着笃定,
“要是我离开片刻,义军就乱了阵脚,那才是真的出事。不要操心这些事了,还想吃点什么?我一并给你备来。”
意映摇摇头,心中五味杂陈,她心中堵着的还是断生镜中之事,她不明白,这一世许多事都已改变,她与他的羁绊早已不同,为什么作为防风邶的他还会像上一世那样去抢婚,他对小夭,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是未曾放下的旧情,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相柳察觉到她眼底的忧色,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
“你不用担心,虽然赤水丰隆来势凶狠,但他缺少实战的经验,暂时成不了气候。”
意映深吸一口气,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你和小夭……”
相柳静静地等着意映将话说完,可她半晌支吾不出下文,他终是先开了口。
“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意映,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意映被问得一怔,慌乱间竟不知如何措辞。
她答应过高辛忆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断生镜的秘密,只能勉强找了个借口,
“我……我想救小夭,我觉得她很可怜……”
相柳眉梢微挑,眼底的疑惑更甚,
“她……哪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