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早已沸腾,观众们拍着木栏嘶吼,激动之下甚至有人将自己高价买来的酒狠狠砸在地上,整个场子都被这狂热的喧嚣震得发颤。
我凑到旁边一位看着还算冷静的书生模样观众身边,装作好奇地套话:“台上是什么人啊?怎么大家都这么激动啊?”
“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赌局!”
“什么赌局?”
“你不知道么?今日赌场老板亲自押了十万金赌那奴隶赢,这可是赌场小半年的流水啊!”
书生指了指台上的离戎昶。
用小半年的流水押注自己赢么?有点意思。
“这位小兄弟,你压的是谁赢啊?”我继续和书生凑近乎。
“我当然是跟着老板下注了,这样才能稳赚不赔啊。”书生将折扇往掌心一拍,对着我呲牙一笑。
“蠢货!来赌场还求稳?富贵从来都是要在险中求的!现在赌妖兽赢的赔率是一比五十,自然是要赌妖兽赢!”旁边一个光头壮汉猛地转头,唾沫星子喷了书生满脸。
两人的话音未落,几个女奴拿着筹码走到台下,一边走一边喊着 “最后一次下注”,观众席又爆发出一阵哄抢赌注筹码的骚动,我也挤到前面买了十注。
见比赛双方依旧在对峙,蜷缩在石柱阴影里的矮小奴隶起身,举起手中的铜锣,用尽全身力气敲响,观众们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台上。
离戎昶和妖兽同时冲向对方,妖兽断角处涌出的鲜血刺激着它的兽性,它嘶吼着张开布满倒刺的巨口扑来。离戎昶勉力翻滚避开,短刃划过蜥蜴兽的腹部,兵刃和妖兽鳞片碰撞巨大的脆响。
眼见新的一轮厮杀即将开始,地下斗兽场的看客们再度陷入癫狂。
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众人踩着吱呀作响的长凳拼命往前探身,粗糙的木栏被摇得咯咯作响。
整个场子的呼喊声混杂成一片,
“杀了它!”
“杀了他!”
……
嘶吼声此起彼伏,震得头顶的房顶都似在微微颤动。
暗无天日的地下空间里,燥热的空气被这疯狂的声浪搅得愈发粘稠,连火把的火苗都被烘得歪歪扭扭,将每个人脸上的亢奋与贪婪映照得格外狰狞。
台上一人一兽缠斗了片刻,蜥蜴兽逐渐力竭,离戎昶却也收刀后退半步,突然青铜护腕下青筋暴起。
蜥蜴兽嗅到危险气息,浑浊竖瞳骤然收缩,利爪刨动着浸透血渍的砂砾向后缩去。
电光火石间,离戎昶猛地欺身上前,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掐住蜥蜴兽布满青鳞的脖颈,将它按得无法挣扎。
离戎昶喉间发出震天暴喝,腰腹发力将全身重量压在右臂上,布满血痕的右手紧紧攥住蜥蜴兽参差不齐的断齿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那枚三寸长的獠牙竟被硬生生拔了下来,滚烫的兽血瞬间喷溅在他**的胸膛上。
妖兽失去斗志发出凄厉哀鸣,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利爪在地面划出五道深沟,震得整个角斗场黄土飞扬。
离戎昶单膝跪在妖兽尸体旁,染血的手臂高高举起还在滴落兽血的獠牙。
昏暗的烛光穿透獠牙上凝结的血块,将面具和他彻底融为一体。
看台瞬间沸腾,无论是下注给哪一方的人,都被这热血之气感染为他呐喊。
台上很快上来几名头戴狗头的奴隶,他们合力抬走妖兽尸体,又小心地将离戎昶扶往后台。
我见状也跟在后面往后台走,或许是离戎昶早有交代,这一路竟畅通无阻,没人上前阻拦。
此时,离戎昶已经摘下了面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四周几面水镜中依旧在欢呼的观众。
“不错,这身肉没白长,挺抗揍的。”
我讲了一个笑话,可惜他没有笑,也没有炸毛,脸上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着他一直流血的伤口皱眉问道。
“意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么?”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坐了,你身上太脏。”
离戎昶脸上露出一抹无语的笑,随即拍拍身上的灰尘,也站起身来,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递给我。
“上个月我去了一趟蜀地,给你带了件礼物,算是为上次的事,向你赔罪。”
我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耳环。
耳环做得极为精巧,以细腻的软金勾勒出花瓣轮廓,金丝蜿蜒缠绕间,嵌着一方蜀云锦绣布。锦布上,绯红与月白的丝线交织成灵动的蝴蝶,每一处鳞粉都用金线勾勒出微光,软金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与锦布的柔糯质感相映成趣,既带着金饰的贵气,又藏着锦绣的雅致。
我将耳环托在手上,在忽明忽暗地烛火下,蜀云锦上的蝴蝶呼之欲出。
“真好看啊。”离戎昶的眼睛明明在看着我,眼神却有些飘忽。
“你到底怎么了?要是遇到难处,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我终究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
离戎昶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帮不了我。意映,我可能要离开了……”
“你……和玱玹是不是闹翻了……”我说出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我话没说完,他就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嘴中吐出的热气,似乎烫到了他的手,他的手猛的一颤,又放了下来。
“意映,你不要问了……”
“我确实很难理解你……所以,也希望你能说点什么,比如……为什么离开?”我叹气道,
“因为……我们想要活着。”
“离戎族在大荒立足几千年,根基深厚,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能让你这位离戎族长都感到面临灭顶之灾?”
离戎昶嘴角挤出一丝苦笑,走到水镜面前,此时刚才看台上那些疯狂呐喊的观众早已撒开,又三三两两聚集在赌桌前,开始了各自的玩乐。
离戎昶用手抚过其中的一副镜面,镜中图像随之也发生了变化,
一片寂静的水田旁,凉亭外立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树下丛生着葱郁茂密的小草,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我当初为离戎洌置办的那片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