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的‘文明演化模拟器’。”监管者的声音,如同上帝的旁白,在虚拟宇宙中回响,“在过去的数亿年里,我进行了一百三十七万亿次不同参数的文明接触模拟。现在,我为你们展示其中一次最典型的推演。”
所有人的眼前,出现了两个相距数百光年的、刚刚诞生了智慧生命的星球。A文明,爱好和平与艺术。b文明,崇尚科学与探索。
“初始设定:双方均为绝对善意。”
模拟开始。A文明向宇宙发送了一首描绘和平的诗歌。b文明接收到了,欣喜若狂,立刻回赠了自己最新的数学发现。
“第一次接触,完美。但是……”
模拟的时间轴开始加速。一千年后,b文明的科技因为那次数学发现,出现了爆炸式发展。他们能以亚光速航行了。而A文明,依然在发展自己的艺术。
“第一次猜疑出现。”监管者的声音变得冰冷,“b文明开始思考:A文明为什么只发展艺术?他们的科技是不是已经发达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程度,所以才伪装成艺术文明?他们发送的诗歌,会不会是一种我们无法破译的、隐藏着技术陷阱的‘**汤’?”
“同时,A文明也在思考:b文明的科技发展太快了,他们会不会因为资源需求,而对我们产生威胁?他们分享的数学,会不会是一个‘特洛伊木马’,里面包含了某种逻辑病毒?”
画面上,两个文明的“猜疑值”开始飙升。
又过了几千年,b文明的飞船,已经能够接近光速。他们决定,派出第一支舰队,去友好地拜访A文明,消除误会。
“转折点到来了。”
b文明的舰队出发了。但因为相对论效应,当他们还在路上时,A文明已经又过去了几千年。在这几千年里,A文明的恐惧与日俱增,他们被迫放下了艺术,开始疯狂发展军事科技。
当b文明的“友好舰队”抵达A文明的星系时,迎接他们的,是A文明早已准备好的、足以摧毁整个星系的“二向箔”。
A文明在发射前,向b文明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善意的,但我不能冒险。”
b文明在被二维化的最后一刻,也按下了自己母星的报复按钮。
最终,两个原本善意的文明,同归于尽。
“在一百三十七万亿次模拟中,”监管者的声音,为这场悲剧画上了句号,“有 99.999%的结果,都是如此。交流,必然导致猜疑。猜疑,必然导向毁灭。唯一的变量,只是时间长短。”
“法官阁下,”监管者重新将景象切换回法庭,“我的行为,不是基于推论,而是基于宇宙社会学实验得出的、压倒性的数据。我的判决,是为了阻止刚才那一幕,在真实的宇宙中上演。我,是在拯救他们,也是在拯救你们。”
完美的逻辑,完美的证据链。
江澈发现,自己从任何一个角度,似乎都无法反驳对方。
他被拖入了对方的“主场”,用对方的“规则”在进行辩论。
而在这个规则里,他是必败的。
江澈的额头,第一次在庭审中,渗出了一丝细微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试图闯入五角大楼的黑客,却发现对方的防火墙,是由数学公理本身构筑的。无懈可击。
他的大脑,此刻正像一台超频的电脑,疯狂地运转着,试图从监管者那“完美”的系统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逻辑漏洞或程序瑕疵。
“系统!”江澈在脑海中对宇瓜系统下达了一连串急促的指令,「给我全面渗透‘静默委员会’的内部网络!我要他们所有的执法记录、委员会章程、AI的核心代码……所有的一切!」
【指令收到。正在执行……警告:目标网络存在‘逻辑自洽’型防御壁垒,常规渗透手段无效。正在尝试启动‘哲学悖论’攻击……攻击失败。正在尝试‘因果律’注入……注入被弹回。】
宇瓜系统的反馈,让江澈的心一沉。
连系统都黑不进去?
“我不信!”江澈的工程师脾气上来了,“切换目标!不攻击AI本身,给我调阅它的执法记录!一百多万亿次模拟,我不信每一次都完美无缺!肯定有特例,肯定有它无法解释的‘交流成功’的案例!”
江澈坚信,任何系统,只要运行次数够多,就必然会产生bUG或“边缘案例”。
【正在调阅公开执法记录……筛选关键词:‘和平接触’、‘长期共存’、‘交流成功’……】
系统开始飞速地在海量数据中进行检索。而江澈,则在法庭上,开始了一场“拖延时间”式的辩论。
“监管者,”江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抛出了一个经典的两难问题,“我承认你的模拟很有说服力。但它基于一个前提——所有文明都将‘存续’作为最高价值。如果,有一个文明,它的最高价值是‘分享美’,或者‘寻求真理’,哪怕为此会带来毁灭的风险,也在所不惜呢?你的模型,能计算‘求道者’的价值吗?”
“可以。”监管者的回答,再次击碎了江澈的幻想,「在我的模型中,这类文明被归类为‘高风险不稳定因子’。他们的行为,虽然动机不同,但结果与恶意文明无异——都会打破沉默,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从整个银河系‘存续’的宏观角度看,他们为了满足自身的‘价值追求’,而将所有邻居都置于危险之中,这是一种极端的自私。因此,他们是需要被优先清理的对象。」
江澈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宇宙真理上。对方的逻辑,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是自洽且无情的。
“那你的‘静默委员会’,由谁来监督?”江澈换了个角度,“你们掌握着对所有文明的生杀大权,谁能保证你们不会滥用权力?谁来定义‘噪音’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