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这是一种超越黑暗的概念。黑暗尚且是“存在”的一种状态,是光明的反面。而这里,是“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
林夏的意识,就像一粒被投入绝对真空的微尘,正在经历最彻底的“不存在”的酷刑。
他的五感早已被剥夺殆尽,那是之前融合星髓与晶莲,强行提升力量以激活星门所付出的残酷代价。他看不见,听不见,嗅不见,尝不见,摸不见。他曾以为那就是痛苦的极限。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五感的剥夺,至少还让他拥有“自我”的边界。他能感觉到疼痛,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感觉到艾薇在他意识深处的躁动,那都证明着“林夏”这个个体还存在。
可在这里,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连“自我”的边界都在迅速消融。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那妖化的、生长着月光黯晶莲的右臂,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甚至感觉不到“思考”本身。记忆像是被撕碎的纸片,在无形的风中打着旋,即将飘散。
我是谁?
……林……夏?
这个名字带来的联系微乎其微。青苔村的炊烟?祖母慈祥而复杂的目光?驱疫铜铃的蜂鸣?赵乾狰狞的嘴脸?这些画面刚刚泛起一丝涟漪,就被更大的虚无吞噬、抹平。
……露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弧,试图在他即将沉寂的意识海中激起一点波澜。银色花苞在月光下颤动……少女清冷而警惕的眉眼……花瓣融入伤口时的温暖与剧痛……她发梢初现的那一缕灰白……
但就连这电弧,也迅速黯淡下去。她的面容变得模糊,声音变得遥远。虚无正在侵蚀他与现实最深刻的连接。
不……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超越了思维,在他意识的最核心处尖叫。不能忘记!不能消失!
他拼命地“抓取”,试图抓住任何能定义“林夏”这个存在的东西。
一点微光,在他“眼前”亮起。
那不是视觉意义上的光,而是存在于意识层面的,一个清晰的“记忆锚点”。
锚点一:朔月铜铃
场景猛地将他吞噬。
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再次成为了那个跪在青苔村祠堂冰冷地砖上的少年。驱疫铜铃在房梁上疯狂震响,高频蜂鸣几乎要刺破耳膜。眼前,是赵乾那张因权力和恶意而扭曲的脸。
“克死爹娘不够,还要用妖术熬毒汤?这瘟疫就是你招来的!”
滚烫的药汁泼湿了他的裤脚,羞辱如同实质的冰针扎在脸上。但比这更清晰的,是掌心传来的灼痛——赵乾将黯晶石碎渣狠狠拍进了他的掌心,皮肤接触处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痛!尖锐的、灼烧的痛!
但这痛楚此刻却让他欣喜若狂!因为痛楚证明他“存在”!
他“看”到自己怀中跌落的祖母香囊,那干枯的月光花瓣上,渗出了诡异的血色露珠。沾染露珠的黯晶碎渣,竟迅速褪成了灰白。
净化……花仙妖的力量……对污染物……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场景骤然扭曲。祠堂天井积水中,那轮倒映的月亮猛地碎裂,每一片银箔般的碎片里,都闪过同一幅画面——禁地花海中,那株独一无二的银色花苞,正在剧烈颤动!
露薇……
他几乎要喊出她的名字。
但虚无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这清晰的记忆场景冲淡、拉扯。铜铃的声音变调,赵乾的脸融化,痛楚变得隔阂。他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刚刚抓住一块浮木,却发现浮木正在变成流沙。
“锚点……稳定……” 他用自己的意念,对着这片虚无嘶吼,尽管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第一个记忆锚点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锚点二:契约反噬
新的场景强行切入。
不再是人类村庄,而是月光黯淡下的骸骨桥,鬼市入口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他脸上戴着用祖母香囊换来的“伪妖面具”,而对面的露薇,眼神冰冷陌生,充满了对人类的憎恶。
为了自保,她操控着荆棘,直刺他的心脏!
那荆棘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带着花仙妖最本源的自然之力。他能感受到死亡迫近的寒意。然而,就在荆棘即将贯穿他胸膛的刹那,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契约锁链猛地浮现,发出刺目的光芒。
反噬发生了!
凶厉的荆棘尖端,没有刺入血肉,反而违背其本性,骤然绽放出一朵娇艳欲滴的、散发着异香的**血色玫瑰**。
共生即互相制约。
这荒谬而瑰丽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而紧接着,那玫瑰的异香,仿佛引动了他体内沉积的黯晶污染,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能量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信任的裂痕,与共生的枷锁,在这一刻同时上演。
……厌恶人类……但……杀不死我……
这记忆带来的情感冲击极为复杂,有被背叛的痛心,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这份强制捆绑关系的无奈与认知。这份强烈的情感,像一道更粗壮的缆绳,暂时将他从虚无的旋涡中拉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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