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有意义。几个妈妈整日忙的像陀螺,就差把这十三个孩子的脑袋上加张嘴,把有用的知识直接灌进去。
这种硬性的填鸭式教学方法也算成效显着。这不刚刚两周时间。一年级的课程已经完成了,组织两次周考,成绩都不错。
尤其是张丽香,朱志强,饶红,宋春生四人。数学都考的满分。语文也九十六七分,成绩优异。
唯独英语,让人有些发愁,记不住,常写错,这让几个妈妈更是有点愁上加愁。
星期天休息时,秦育良来过两次,了解了一下情况,说道:“ 英语这东西,咱们放下的时间长了,发音都不准,教出来的学生,肯定也不强,不如找个专业学英语的人来当老师。”
温院长:“好到是好,可我们到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呢?”
秦育良:“找鲁校长谈谈,他们四小来实习的六个大学生中,应该有这样子的人才,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下。”
温院长:“还是你脑子够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秦育良:“这段时间,你们太忙了,整日马不停蹄的,找到侍弄后院的人了吗?”
温院长:“舅舅一个人暂时承包了,水稻长得有点样子了,几亩油菜长得很快”。
秦育良有点心疼洪胜舅舅了,眼看快七十的人了,一辈子没多吃干活的苦,现在为了福利院的孩子,也在努力发光发热。这让他从内心里倒有几分佩服了。
日渐西斜,秦育良走到后院,看见两脚泥土的洪胜舅舅,秦育良笑道:“您老人家这也算精神可佳,令人佩服啊!”
说实话,秦育良和洪胜舅舅之间有过不信任和不愉快。他的心里吗?总感觉洪胜舅舅市侩奸商的形象一直在,且很固化。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才渐渐有所改变。
洪胜舅舅:“你小子,心里可不一定是这样想的,一定是这个老江湖,一个市侩奸商会有什么好心,会是什么好人吗?是不是这样?”
秦育良听了,尬笑几声:“您真了解我,只因你什么事都爱商业化吗?”
洪胜舅舅的锄头杆子轻飘飘的飞过来,打在秦育良们屁股上:“臭小子,这么看不顺眼个生意人。经商也有商道,知道吗?”
秦育良:“不知道,我从未了解过商人,你是第一个,给我的印象又不乍的”。
洪胜舅舅故意气咻咻的:“臭小子,就星期天来看我一下,还来故意伤害,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育良:“让啊!您老人家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精神矍铄,神清气爽的”。
洪胜舅舅使劲瞪了秦育良一眼,又笑道:“不是真心话,我也爱听。走,咱爷俩回屋整两杯去。”
秦育良笑:“好啊!我这不烟不酒的人要“去良从恶”了。”
洪胜舅舅笑,秦育良大笑。秦育良帮洪胜舅舅拿起锄头,向福利院前院走去。
课上得够紧凑,下课铃刚一响过,十几个孩子就奔向餐厅了。只因吃过饭,他们又要抓紧时间学习。这种如饥似渴的学习劲头还真不一般。
温院长也给这些孩子安排了一定的休息时间,可他们一个个的如同打了鸡血,持续了两周,兴奋劲依然。
这是让几个妈妈万万没想到的,孩子们的学习热情,也激发了她们几位妈妈的热情,有种流逝的青春岁月回归了一样。
只要孩子们想学,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教。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幸福和希望。
福利院里那种曾经死气沉沉的样子,一去不复返了。
秦育良和洪胜舅舅踏碎夕阳从后院回来,一高一矮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福利院的灯也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洪胜舅舅可没忘了喝两杯的意思,把锄头立在门口:“秦小子,进屋,陪舅舅说说话。
秦玉良知道,这回是躲不开了。小酒必胜,就是洪胜舅舅的拿手戏。
老人家的这点爱好,秦育良只有奉陪了。
秦玉良一进房门,就看见了,小炕桌上,摆了两道小菜,一碟辣花生,两袋涪陵榨菜两小瓶当地茅台。很明显,这是准备了两个人对喝的节奏。
洪胜舅舅搓了搓手,满含着笑意的说:“怎么样?臭小子,我准备的可算充分”。
秦玉良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切好的酱牛肉,和一包拌好的猪耳朵。然后说,加上这两个小菜,怎么样?
洪顺舅舅一看,眼睛都放光了。哈哈哈的大笑道:“臭小子,真有你的,早都算计好了,比我老头子还领先了一步。
红生舅舅手都不洗了,甩掉鞋子上了炕,盘腿坐到桌边:“来臭小子,咱爷俩走一个。”
看到这样的洪盛舅舅,秦一良皱了皱眉:“唉,我说老头子,咱还是洗洗手,洗洗脚,讲讲卫生,再吃好吗?”
洪胜舅舅嘴一撇:臭小子,没情调,打击到人家积极性了,老头子刚上来的酒虫,要让你给掐死在萌芽之中了。”
秦育良听了,哈哈大笑道:“洪胜舅舅,幽默劲十是,别有风趣。好,听你的,不洗了,喝酒去。”
洪胜舅舅:“这就对了,人老了,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谁像你们这些从医的人,一天牙刷三遍,手洗八百的。老百姓,吃饱喝足才最好。”
这话一出口,弄得秦育良无言以对。洪胜舅舅还真是说对了,他就是个有洁癖的人。只好站在原地,一边搓手,一边尬笑。
洪胜舅舅看了:“傻小子,别瞎。在那儿“自惭形秽”了。来,吃饭吧!”
秦育良指着自己的鼻子:“哎!老人家,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自惭形秽了”。
洪胜舅舅:“真是个直杠子,给个台阶都不下,难怪在个主任位置一蹲就是大半辈子。呵呵呵,服了你了。喝酒喝酒。”
秦育良憨憨的笑了。于是二人盘腿坐在小炕桌两边,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洪胜舅舅一口酒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秦小子,那二十亩田,我已经料理了一遍。”
“接下来这几天,要回去处理老家的事,处理完后,就回来常住,小丽在这儿。我也不打算走了。”
秦育良听了,先怔了一下。而后问道:“一个人回吗?”语气中有担心的成分在。
洪胜舅舅瞥了一眼秦育良:“秦小子,请一周探亲假,陪我走一趟,舅舅把那几个门店处理了就回,便宜些都行,我不想多操那份心了。”
秦育良怔了怔:“为什么不让温院长一起回?”
洪胜舅舅:“她满脑子理想主义,没接触过外面的阴喑,我不想让她看到亲情的撕扯与撕裂,这是让人心痛不已的事”。
说完这话,洪胜舅舅大大的喝下一口酒,又忽然呛咳起来,眼睛也跟着红了。
这让秦育良想起了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弟兄姊妹八人,在上海挤在一个小小的弄堂里,有两间老式民居,也算是六七十年代的贫民窟。
三姐妹与老妈一间,晚上地铺,白天收起。
他们父子六人也是如此,他在家中排行老六。下有一弟一妹,孩子多,父母压力大,他就像个野孩子,没有人顾得上照顾他。
大哥二哥大姐总算靠自己的能力进了工厂。可父母退休后的名额便依次分给了三哥和二姐。
他那时正跟安雪奶奶偷偷学习,年纪不是很大,也不管家中的事。可是总有一天人是会长大的。
姐姐哥哥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家里住是住不开了。他便借住在老师家,一住十年。
他也基本上成了安家的养子一样,原生家庭已经不觉亲了。
大学毕业,在上海分配到一家很好的医院。刚工作两个月,父母来了,要求他帮助三哥成家,那时他分到了一间临时宿舍。他们的目的简单,想借他的宿舍当婚房。
他一口回绝,老父老母便说他是个不孝子,没亲情,没人情。等他成家时看谁会帮他。
十年没管过他,大学全靠自己和老师帮衬,他想他最该感恩的应该是老师。
他把两个月的工资全给了父母,并告诉他们,每个月会给他们二十元钱养老。可是父母仍是不高兴的离开了。
后来他到了贵省的清宁县。二十年了,他再没回过上海,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从无一人来看过他,连只言片语也没寄来过。
只是每到逢年过节,他会寄回二百元钱给父母。即便是这样,家里人也从来没邀请过他回家过年。
他早已是个无根之人,老师一家就成了他的倚仗,因为那才是他的牵挂。可去年的暑假,他什么也没有了。
秦育良有点声音沉重:“洪胜舅舅,我可以请假,陪您走一趟。”
洪胜舅舅一听,像被吓到了,手中的小酒杯差一点掉桌上。
他抬起头盯着秦育良的脸看了半天:“秦小子,你没骗我,说的可是真的?”
秦育良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没骗你,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再失去保护了。”
洪胜舅舅听了,放下酒杯。又用探寻的目光盯着秦育良看了半天,不自觉的便老泪纵横了:“秦小子,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小子面软心善,是个好人,果然没有看错。”
正在这时,安雪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她知道,秦爸爸一到福利院便会找洪胜舅舅。所以她径直跑来了。
一进门看见洪胜舅舅流着泪,秦爸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有点被吓到了,愣愣的站在那儿不敢动了。
秦育良见了,急忙下地,把安雪抱在怀里,轻声说道:“雪儿不怕,洪胜舅舅想起一些事情,邀请秦爸爸帮忙,一起去解决一下,秦爸爸答应了。”
安雪:“是要放下安雪对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秦育良:“秦爸爸要出去一周,雪儿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安雪只是点头,却没讲话,很明显的一种孤单们落寞感在她周身漫延开来。
秦育良一下子就明白了,安雪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感在流失中。他无意中的决定对她有了伤害。
秦育良:“雪儿是怕秦爸爸不回来了么?不用怕,秦爸爸走到哪儿,都不会把你放下。你知道吗?你现在是秦爸爸最亲最亲的亲人了。”
安雪眨巴着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回答。
秦育良又说:“秦爸爸只是帮助洪胜舅舅去完成一个心愿,学校霸凌这样的事你是懂的,就如你上次被你同学针对差不多。”
安雪转过头,看了一眼洪胜舅舅:“这个我懂,可洪胜舅舅都这么大了,还有谁去霸凌他啊!”
还坐在炕上手拿酒瓶的洪胜舅舅用力挤了挤眼睛,两颗泪还真的顺着鼻翼落下。
“哎!小个头,没礼貌,叫洪胜舅爷爷。我被社会霸凌多年,这不是看见你秦爸爸人高马大的,能当我的主心骨不是。”
安雪听了:“好可怜的舅爷爷,我答应了,把秦爸爸借给你七天,七天不还,惟你试问”。
洪胜舅舅听了,竟直哈哈大笑起来:“我有这么个小外孙女值了,过来,坐舅爷爷这,陪舅爷爷喝一口。”
秦育良:“算了吧!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让你这老顽童惯坏了。”
洪胜舅舅:“哎,我说小良子,怎么说话呢?这叫锻炼。锻炼小丫头适应社会的能力。”
秦育良帮安雪把鞋子脱掉,又把她放在炕上,挨着自己坐下。
他给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在安雪嘴里:“秦爸爸下午煮的,你跑了一两个小时了,再吃点,好快点长身体。”
安雪一边嚼一边笑着说:“秦爸爸,我刚才在教室里当英语老师了。”
洪胜舅舅和秦育良听了,都是一脸惊讶:“啥!英语老师!”
安雪:“嗯!就是的,我给他们十三个人讲课了,他们都说喜欢。”
秦育良听了,倒也显得安静。洪胜舅舅却激动了:“小丫头,小雪儿,牛,真牛。舅爷爷挺你,舅爷爷宠着你,还是舅爷爷罩着你吧!”
安雪听了嘻嘻嘻的笑道:“谢谢舅爷爷了。”
这毫无血缘关系的祖孙俩,你来我往的互动着,画面超有爱。
秦育良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