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振宇和罡风的作法,有点像两个淘气的孩子,一个在家里等着倦鸟归巢,一个在大千世界一野就是十多年,摸爬滚打于商场,身心疲累的奔劳于世界各地。
更像是赢了所谓的金钱地位,却差一点输掉亲情友情。
中午吃饭时,两家人凑在一起,二十人之位的餐桌还没有坐满,空下八个座位,尤显空荡。
浩母郁淑凡:“不是今天过年,这里空的我怕进来,就在小餐厅将就了。”
浩母这一句话,没啥内涵,当然意有所指,催婚吗?眼神还盯着浩夜不放。
浩夜:“母亲,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一天很忙的,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浩妍:“妈,您别急,我春节前给老三物色了一个。我们单位的一个女孩,人品家世都好,模样也漂亮,过了初三,让他的约一下。”
浩母立马来了兴致:“好呀!小夜你听到没有,你得听你姐安排,不许不去。”
一直不多说话的大嫂柳倩倩也轻声细语的:“妈,我们科室今年刚分来一个大夫,二十八了,人长的漂亮,业务能力又好,本硕连读的,还被推博了。”
“和老三很登对,姐姐那边先看,好了就先处着。若不好,我在给联系这个。”
李玉婷其实最了解浩夜的一个,只因这么多年,浩夜有什么心事都会对她说,从不隐瞒。
她很同情的看着浩夜,那眼神明明是:“小师弟,要遇上大黄蜂了,你这朵花呀!自求多福吧!”
浩夜与她对视了一眼,那眼神是在求助:“师姐,求你救我,别把我喂狼,我肉少。”
李玉婷冲着浩夜一脸微笑,转过头,冲着郁淑凡:“师母,我这也有个不二人选,和夜子更般配。是我的学生,在沈城工作,教育系统的。”
“今年二十七。人样么,没得挑,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加女才了。”
浩夜眼睛都瞪大了,很直接:“师姐,出卖师弟么?前有狼,后有虎,你这还有个大坑等着我,我不活了”。
浩母郁淑凡急忙:“呸呸呸,臭小子,赶紧呸呸呸,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要说合适,我还真认同你师姐说的那个。”
浩夜眼睛睁了个大:“啥!见也没见,您老就认同了,这还有天理吗?我都三十而立了,成年人队伍中一员上将,还需要婚姻介绍所吗?”
浩母郁淑凡:“臭小子,怎么讲话呢?浩振宇,你听见没呀!一天在孩子们事上,就没见你上心过。”
浩振宇:“我咋上心,身体是他们自己的,灵魂也是他们自己的。我现在是能改变他们的**,还是能改变他们的灵魂。”
浩母却被这话噎住了,怜怔哪儿半天,没讲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好:“小夜,去相亲,不然,不然的话,我就唯你爸试问。”
浩夜:“母亲,你这是强迫吗?拿父亲威胁,好好好!哎!真是的,连郁大教授也不能免俗啊!”
浩母郁淑凡听了:“哎哎哎!我说臭小子,我同事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这连个花骨朵还没有呢?啥时候看到你开枝散叶呀!”
浩夜:“不急不急,我徒弟小逸轩说过,他创造出来的机器人理念将来什么都会。”
“只要我存些种子,怕到时候您孙子都能随便组织个足球队。就怕您到时带不过来喽”。
小欧阳逸轩这是躺着中枪吗?木有吧!
欧阳逸轩:“老师,我只是有了这方面的理念,怕真实落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别误人子弟啊!你没看见,郁奶奶瞪我呢?”
什么概念“祸水东引吗?”这么小的孩子够诡诈。意思是你折腾你们的,与我无关。
浩夜不干了,这啥徒弟,在这儿往死里坑师傅么?一个师姐飞来一脚己够呛了,这儿子是来补刀的么。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一到年节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说事。
浩夜不说话了,故意的摆出一张臭脸,上面大大写着几个字“我不喜欢”。
看着这样的浩夜,李玉婷忽的笑了。小时候的浩夜是那样的天真活泼,充满活力。而今长大了,人是越来越沉稳,语言风格吗?有进未退,不错不错。
坐在桌子主位上的浩父浩振宇,正与罡风聊的开心。短短一会功夫,就被浩母点名了两次。
回答到:“几年了,连个新颖的台词都没有,不是催,就是逼,这让孩子情何以堪。三十岁的人了,他不懂么?”
这是浩父浩振宇第一次,在全家人面前说出来这样的话。
浩夜倒是有几分开心,当年可因为自己为追爱而奋不顾身,离家四年而未回。那段光阴故事,可用辛苦与惨烈来形容。
硬是把自己这个社会小白,逼成了养家糊口,啥事都会做的大丈夫。且还做到能屈能伸。
这与父亲浩振宇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是被父亲浩振宇大人逐出家门的。
想到这,浩夜忍不住嘴角都抽了抽:“现在的老爸已然是这么的通情达理了,与当年的一言堂简直判若两人。”
浩振宇斜倪了浩夜一眼,淡淡地:“是不是还记得十年前的父子仇啊!
浩夜:“哪敢啊!当年若听您的,也许就不是今天这种尴尬局面了。母亲说得也对,我的孩子怕也会打酱油了。”
浩振宇:“过去的,放下吧!我们先吃饭。人生本无对错,都是一场经历,不是么?”
“人生本无对错,都是一场经历”。小欧阳逸轩却说了出来,似乎从中悟出来了什么是的。
今天的浩振宇非常高兴,就像一个孩子,把遗失在外面多年的伙伴找了回来,而且还完好无缺,他为这样的罡风高兴。
罡风也很高兴,一种平等感让他内心充盈,酒桌上,他是从心里最深处发出来的微笑。
其实人的心里往往是住着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多半是沉睡的,一旦被唤醒,就会生出很多的事端来。
罡风与浩振宇的相处中,浩振宇几乎是一成不变的。而罡风却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加深,一点一点的变化着,甚至是让浩振宇有种不认识的感觉了。
大学一毕业,罡风找了家跨国公司的风控部门上班,接触了很多海外业务,对公司的运营流程,掌握的的一清二楚。
慢慢的产生了自己开公司的想法,浩振宇不懂这些,他一个专门搞教育的人,只要罡风说的事。他就全力支持。
更何况此时的罡风已经是他浩振宇的女婿。但这对翁婿还是走着单线的称呼。振宇兄,小风。
可世俗是难容这事儿的存在,偶有闲人知道便拿这事做文章,闲言碎语一多,谁的耳根子也不清净了。
令罡风也成了别人家口里的吃软饭。浩振宇一家人不在乎,可罡风在乎。于是便出去租房子,离开了。从那之后,罡风就成了一个不辞辛苦,不分昼夜的人。
家庭成了他身后的偶尔寄居地,为了挣钱而挣钱。看是地位有了,可人情淡了,亲情友情凉了。
浩妍常会带着罡诗韵住娘家,也会偶尔诉着女人的委屈。
浩振宇夫妻再明事理,可罡风整日不着家,在外难见一面,终归触发了浩家保护机制。
罡风受到质疑,浩振宇的苦口婆心,最化作做一扬怒斥。虽然他的语言中没有一个脏字,但语气助词用得太多时,也是很伤人的。
罡风一路听着,一路摇头,点头,是,对,好,知道了……
浩振宇简直把气都撒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一点有力的回赠都没有。
事后,罡风走了,住在公司里,两边的家,他都不回了。
还是浩夜六年前的婚变,让罡风又有了转变。此时的他公司运营安全,且已经是上市的民营企业。有了过亿的固定资产,他回来了,带着点炫耀与耀武扬威。
浩振宇:“不错,知道回家是好事,还算孺子可教。”
很明显,这话里满是讥诮,但罡风忍了。心想,自己这几年做得也不是很好,让浩振宇又担心又生气,是自己活该。
从那天罡风经常回来了,只是不多讲话,对浩振宇的浩兄改了称呼,一句老泰山让两个人的距离远了。
罡风来时,浩振宇多半是在书房里舞文弄墨。一个人欣赏的时候多。
慢慢的,罡风开始从他这儿要他的墨宝,这倒是让他开心了很多。
他会早早的写好一些字符,诗词抄写,时间充裕时会专心致志的画上幅画。
罡风每个周末都会来,虽不多讲话,两人又形成了一种默契。
浩母郁淑凡每当看见这一老一少的在书房磨蹭,一壶茉莉清茶,两碟糕点,房门一关,她就独享自己那份清净了。
读书,看报,做古典文学研究,其他事情对她也没什么影响,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一定是语言表达。相处默契的,心有灵犀的,一个眼神就会知道对方的需求,这才是最理想的相处模式。
浩振宇与罡风就这么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咸不淡,一晃又度过六年。
罡风总是一个人来,拿上浩振宇的墨宝或停或离,总之两个人之间没多少语言交流,但似是相互包容理解中。
只是浩振宇供给的困难大学生陆陆续续毕业了,都有了很好的工作———人民教师。为贫困山区输送了新鲜血液,这也是当地师资力量的一次充盈和提升。
今天,没有拘紧与约束。大家在一起,开心的吃着,愉快的笑着,把曾经拥有的,曾经失去的都似乎在此刻选择放下,继续向前出发了。
远在千山之外的福利院,到了门囗广场的所有孩子都领到了糖果饼干,唯不见安雪。
秦育良心中惴惴不安,这小丫头,一定是一个人寻一处僻静,聊慰心事了——小安雪,秦叔叔该拿你怎么办呢?
秦育良往风衣外套里抓了一把糖果,提了一份饼干,匆匆忙忙向福利院宿舍走去。
敲门,没有反应,他退出,反向右转,再右转——那里是不会有人去的地方,一处闲置的房子,也就是孩子们口中的小黑屋。
秦育良三步并作两步,转过房子西侧的墙,奔跑到北侧廊檐处。那儿一个瘦小的身体蜷缩在高檐之下,显得弱小而无助。
秦育良的心揪到了一起:“安康老友,本听说那个村子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谁知道好巧不巧的,你把小雪遗落在人世,让她一人备受煎熬和孤单。”
“不是在医院偶遇,我至今都不知道小雪的事,你放心,有我秦育良的一口饭吃,就缺不了小雪的。咱女儿如今长得可好看了,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女。
秦育良心中默默祈祷着,走到安雪面前,这小小的人抱着双膝,把头又枕在双膝处,显得是那般的孤单无助,让人心疼的打颤。
秦育良怕声音大,会吓到这个小人,尽量放低声音:“小雪,我是秦叔叔,秦育良。你的忘年交来看你了,听到没有。”
没有声音回答,这安静的要命,针掉都会落地有声。
秦育良又喊了一次:“雪儿,你听到没。听到请回应叔叔一下。”
可这里还是寂静一片,只有拂柳摇匀的风穿过。
秦育良只好慢慢蹲下身,去摸那颗小小的脑袋:“雪儿,是不是睡着了,我抱你回宿舍。”
秦育良又伸出双手去抱,恰在这时,安雪醒了。小小的琼鼻两侧挂着未干的泪,惊愣的看着秦育良:“秦叔叔,你怎么来了。”
秦育良:“叔叔担心你呗,别人都到门前广场上笑过新年,欢天喜地。你却一个人在这儿怀念过去。”
“人是不能这样的,得往前看。离开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很遥远,我们得用一生怀念,最后才能相见,知道吗?”
安雪双眼盯着秦育良的脸:“秦叔叔,你怎么和叶老师说的一模一样。”
秦育良心中一窒,傻丫头,我是在你叶老师那儿学来的,是他给你讲述了人的生死之别。我无办法再改版了。
秦育良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人的生命就是这样往复循环的,所以什么也不要怕,好好活着就好。只有这样,你想念的人,想念你的人,才有机会相见,不是吗?”
安雪别的可以不信,但秦育良秦叔叔的话她选择相信,因为两个月前,叶老师也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