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夜守在安雪病床旁边,看着幼小的安雪熟睡的模样,很是惹人喜爱。一个小胖子是“天降之喜”,这样浩夜怎么也理解不到位了。
但他能理解,这个小胖子一定是安雪心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然安雪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存在于她的梦境中。
可天底下就有一些人与事,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
浩夜彻底不想了,看着安雪婴儿般的睡眠,一种轻柔缱绻之意袭来,他也趴在安雪的床边睡着。
当秦育良走进病房时,这一大只一小只两个,黑黝黝的大头挨着小头一起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好像在合唱。
秦育良笑了,并没有叫醒浩夜。他知道浩夜这两天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十分辛苦。
安雪自是不必说,五天四夜的遭遇疾病折磨,早已精疲力尽,是一股精神力撑着她努力向前。
浩夜守着安雪的病床,约摸睡了两个小时,精神状态恢复了七八分。他才醒了。
这一觉,虽短,却是他这五年来梦里最欣慰开怀的一次。
他看到了美丽浪漫的山茶花开遍了田野,一个小女孩,一身淡粉色连衣裙在山茶花丛中奔跑嬉戏。
两只扎得高高的羊角辫上,绑着两只淡粉色的蝴蝶结,在明艳动人的六月天里舞动着天真无邪。
那种自然而然的纯朴,宁静,还带着淡淡的飘逸,在大自然中漫漫潇潇。整个天空都流光溢彩开了。
那里还有他自己,看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他的眼睛追着她欢乐无极限的快乐而快乐着。
浩夜的手痒痒了,心也痒痒了,他把这场水墨丹青的动图,画在了心里,将来会跃然于纸上,这是他们共同的梦。
他的心湖脑海中充盈了湖光山色的美丽,他幸福开心的微笑,全挂在脸上。
秦育良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浩夜,温暖如玉般,会心的浅笑着。那笑意直达眼睑眉梢,好看的不得了。
秦育良也打心底里感到了温暖与快乐?口中念念有词,这小子就是个幸福开心的能量团,不错,不错,安雪这小丫头应该是幸运的。
秦育良,看浩夜的眼神也盛满了喜欢,这就是爱屋及乌吧。不知道为什么,初见安雪,他多半是怜悯与同情,可渐渐的,一个八岁孩子身上有一种常人不具备的爆发力,一次又一次打击,一次又一次坚强。她对疾病折磨的隐忍劲,让他觉得是人生少见。
更多的是,从安雪身上看到了不认命,不服输的一股韧劲。
就如第二天夜里,她进了抢救室,当所有人舒口气时,觉得她脱离危险了。
她转着苍白的小脸冲一圈人微笑,那笑里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自信,声音浅浅的:“秦叔叔,岳阿姨,我们又见面了,谢谢你们。”
搞得秦育良和岳丽想了半天才明白啥意思,这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到人世了。
她这是故意给人制造轻松愉快的氛围,而出语的幽默,是让担心她的人放松心情。
一个八岁的孩子,思想怎么如此安静恬淡,还会照顾人。
温育良想到这儿,又朝安雪看去,她睡相怡然,无喜无悲。
浩夜站起身:“秦大哥,这么观察我俩半天,是打算做动物实验么?”
浩夜性子沉稳,很少与人开玩笑。更何况和温育良并不相熟,却讲出这么大的玩笑话来,还真是生平第一次。
温育良笑:“随你怎么想,小丫头的病好了就行,再则,拿你俩做动物实验,我看着养眼。
浩夜瞪大一双桃花眼,仿若眼晴会说话一样,可是声音有点大,安雪也随着这二人对话醒来,小脸红润了很多。
她把眼睛转向床边站着的浩夜:“叶老师,您还没走。”
接着又转向另一个方向的秦育良:“秦叔叔,谢谢您。”
秦育良听了,回以一脸温暖的微笑:“谢什么谢,天天谢来谢去的多麻烦。打今儿开始,见到秦叔叔就说老秦好,老秦你来了。要么就说,老秦,我好了,再见!”
浩夜正被安雪的一句,叶老师还没走,与秦叔叔谢谢您。在心里做着比对,还觉安雪与他向远,与秦育良向近。而正有点心思流转出“我心里不舒服”六个字。
忽然听到秦育良这么风趣幽默的语言风格竟然笑开了,心想,这个秦育良,的确不一般。
只是此刻他的眉忽然之间皱了皱,然后又变得平顺了。这一点儿也没逃过安雪的眼睛,她不由的问:“叶老师好像有少许心事呢?”
浩夜听了,连连否认:“没有的事,没有他事,我这不是看见你睡在病床上心疼了”。
安雪听了,却忽的笑了:“叶老师并没有说实话哟!”
浩夜听了这话,却笑了,东拉西扯的回答道:“这不是了听秦育良大哥,刚才那么一说我心里想,啥个意思,你们结成忘年交了么。”
浩夜的脑回路刚转到这儿,做了这样的回答。
秦育良却:“叶老师说的对,我喜欢这个样子的小安雪,不思,不想,傻乎乎的,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那就借叶老师吉言,我们做个忘年之交,从今开始,小安雪有事没事找老秦,老秦有事没事问问安雪,可好。”
安雪听了,想了一会,点头如鸡啄米:“嗯嗯嗯,我喜欢,我和爸爸也是这样相处的,我们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话一出口,安雪又一下子伸出右手,捂住了嘴:“不能说,不能讲,我想我还是暂时想忘记他们。”
说完,眼里盈盈秋水如碧,润湿了人的心。
浩夜心下一颤,这还是不打算想起,她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障碍,这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平复呢?浩夜陷入沉思中。
秦育良:“小安雪,有心事讲出来,对你有好处。你不还说,不藏着掖着,做我老秦的忘年交么?这眨眼之间,就变了。”
安雪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秦育良和浩夜对视了一眼,没敢去打扰。
时间仿若凝实,过了很久,安雪才悠悠的开口:“我有一段很长的故事,你们愿意听吗?”
浩夜一惊,秦育良一怔。这是个啥样子的故事啊!是不堪回首,还是过于温馨,这是要敞开心扉了么?他们二人静悄悄的,没敢出声打扰。
浩夜的心却有几分激动了,这是不是就可以揭开谜底了,安雪的家人和温润师祖是否有墨之渊源。
安雪:“你们不说话,代表默许了,那我讲给你们。”
浩夜和秦育良的心此时此刻,完全被安雪的话牵引着,跟着她所要讲述的故事去了。
安雪:“我们家一共四口人,爸爸妈妈奶奶还有我。我们很简单很快乐的生活着。爸妈不争不吵,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奶奶爱着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她就是一个超级能干的大家长。有她在,我们就有主心骨。生活上有时紧张,却从不慌乱。总是在平安喜乐中度过每一天。爸爸爱写字,我小时候趴在桌子上看。爸爸手闲时,我就会长出两敝猫胡子后来。长大一点,我就坐在椅子上看爸爸要是再给我画猪。四岁时我就能握住毛笔写些简单的字。父\\我们每个人都是互相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安雪,眼泪汨汨而下。
浩夜特别想去拦挡不让她说下去,一只大手都伸了出去,又被秦育良拉了回来,眼神示意他,不要阻拦,这可能是她治愈的机会。
安雪,爸爸妈妈是小镇上第一小学的老师,爸爸是校长。可爸爸一直在教学,他带了好多班上的美术课,他的毛笔字可漂亮了。他的粉笔字也不输于毛笔字。
浩夜听到这儿,眼皮莫名的跳了跳,不仅自问,安雪的爸爸是不是又和温润师祖有关。安雪的字很有他的字形,这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秦育良却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小安雪,你爸爸是不是叫安康,清水镇一小小学校长。”
安雪转过脸,看向秦育良:“秦叔叔,你认识爸爸”。
秦育良:“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很少见到。咱这儿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只有安康寒暑假会来一次县城,我们见一回面。”
安雪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就是父亲口中的秦叔,一个全才医生。从上海来的。”
秦育良笑着点点头:“你爸妈没说,他们也是到贵省支教而来的,并且还落地生根,把奶奶也牵过来了。
安雪又哭了,爸爸妈妈说我们家就是翠屏村人,从来没有告诉我他们来自外乡。
秦育良:“那一年,我们一共来了四个同学,到此支建。都是好友。我上的医学专业,他们仨是教师专业。你爸爸和张孝谦是学美术的。”
安雪:“打我出生起,我只听爸爸提起过秦叔叔,却从来没提过张孝谦这个名字。”
秦育良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的,也许是你爸爸忘记他了吧!他那么固执的人”。
安雪睁着大眼睛,看着秦育良:“怎么可能,我一直想忘记爸爸妈妈和奶奶,可他们还是会出现,而且总在晚上,我是想让他们白天出现的。”
浩夜心痛不已,一把把小安雪从病床上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有叶老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安雪扭过头,对上浩夜的脸,两双眼睛刚好可以平视,安雪却说:“真可惜,叶老师,你不是我的影子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会找到他的。我要当面谢谢他救了我,我一直感应到他的存在,可就是抓不到,我长大了,就能抓到他了是不是?”
还有,我也谢谢叶老师,谢谢你来看我。”
这话犹如一把无影之剑,穿透了浩夜的心,他的心,疼得震颤,现如今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可那颗沉稳宁静的心中,也有种说不清的幸福。
浩夜一直想弄明白,安雪字型的来历,怕此刻让他失望了。
安父已不在人世,安雪这儿就断了线索,他是想探寻一下,安雪父亲,安康是不是温润师祖的徒弟。他现在越回想安雪的字越像师祖的风格。
秦育良并不了解浩夜的心事,只对安雪说:“小雪,不用怕,秦叔叔会照顾你。”
安雪却笑了:“我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让爸爸妈妈和奶奶担心。也不会让影子哥哥担心”。
浩夜:“你长大后,会去找他对吗?”
安雪很用力的点头:“嗯,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浩夜笑了:“你的影子哥哥如果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更希望你尽快好起来,别让大家担心。”
安雪听了:“很努力的点着头,会的,我一定会的。”
安雪的话说的很美,可眼睛里的失落也不是盖的。这些都默然的落在浩夜和秦育良的眼中,他们也从安雪的眼神里看到了倔强和执着。
浩夜本想给安雪换一个更好点的生存环境,但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很多,他放弃了这种打算,让一切顺其自然。
他决定不再过多参与安雪的人生发展路线,他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吧!
从此以后,浩夜再没有踏进福利院的大门,叶老师在福利院孩子们的眼睛里消失了。
福利院却在温院长,周妈的带动下,在一点一点的有了变化,而安雪却留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仿若这一切与她无关。
叶玲跟着岳丽已经生活了两个星期,从前在福利院的胆小懦弱不见了,现在的她满满自信。
她每天背着书包,走在岳小玲每天上学放学回家的路上,只是校门口多了一个接送的身影。那是岳丽,一向以工作为重心的她,也稍微转移了一点重心,偏移到叶玲的身上。现在的岳玲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人儿。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的安雪今天出院了,可心里却有点空,浩夜那天离开的时候,眼神仿佛有点受伤。
他在医院一直待到了八点四十,才离开。那时候的安雪已经开始了梦呓:“爸爸妈妈奶奶,我要暂时忘记你们。叶老师说那道门终有一天会被所有人打开,我们会相见的。影子哥哥,你在哪里,还会出现吗?小胖子,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还记得豆角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