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雪的身体软绵绵的,如无骨的蚕宝,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对,就是均匀的鼾声,这可把连续工作五天四夜,几乎不眠不休的秦育良乐坏了。
他兴奋的如同孩子,在浩夜的肩膀上就来了一拳:“浩夜,你是这丫头的守护神”。
这没头没脑的的一句话,把浩夜吓了一跳,心想,我什么也没说,也没做,你哪只耳朵听到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浩夜又偷偷的问自己的心:“哎!老兄,你自己不是一直就是这样想的么。只是被这个聪明睿智的秦育良捕捉到了而已。是不是?
可浩夜却什么也没说,装傻充愣,怔怔的看着秦育良,在那等下文。
五十多岁的秦育良,一直在人前是成熟稳重出了名的,可今天如同换了一个人,兴奋的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两眼放光的盯着浩夜。
“这老秦今天怎么回事,像换了个人似的。”连一起工作二十多年的岳丽,都有点被他的瞬息万变搞蒙圈了:“老秦,你没事吧。今天这样子让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秦育良:“我高兴呗,小安雪的病也许有救了,这浩夜可能就是解药。”
浩夜这下子明白了,秦育良是从他对安雪的主动关心看出了端倪。这人也可谓绝顶聪明了。
浩夜的思绪还在秦育良身上飞,就被秦育良从安雪的病房拉到医生独立办公室里,这也算是秦育良的私人空间。急救中心主任办公室。
秦育良一记飞脚把门关上,又双手一旋,把浩夜按在他的办公椅上。
浩夜被这半打老头秦育良的连续性动作惊呆了,这什么情况,是打算拷问吗?我不就是没防备吗?我的黑带一级就这么败下阵了。
你还别说,浩夜这想法还真是碰上高手了。秦育良也曾经是跆拳道黑带里的佼佼者,只是工作与年龄限制了兴趣,他的精力都放在治病救人上了。
浩夜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老神在在的住椅背上一靠,一双桃花眼简直能眉目传情。
秦育良本人年轻时,也是他那个时代的一名美男,对长得好看与否,气质如何,不同性别的男女,早已经免疫。他唯一在意的就是怎样让她的病人痊愈康复。
这次,自打安雪入院以来,病情接二连三的变化,把他搞得焦头烂额。
从医这么多年,还是首次被患者病情的急转直下,不知从何处下手,而产生担忧和焦虑。
这更多的是源于对安雪的同情。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八岁的孩子经得住,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
小丫头一个,却能封闭自己的感官,尽力避免接触外界的人与事。这是郁症的前期,如果不经过正确的引导干预,生怕走上不归路。
由于感冒发烧,又莫名其妙的引起了哮喘,这病情发展的太棘手,让他一时间束手无策。
这五天四夜紧张忙碌,他慢慢的摸索出了一些头绪,安雪的病与家庭变故,环境变化息息相关。
与周边的人与物也是分不开的。这是让人很难改变和突破的地方。只有有人走进她的心里,进行交流沟通,打开她关闭的心门,才有治愈的希望。
浩夜到来后,与安雪间的互动让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把浩夜拉进办公室:“浩先生,救救小雪吧!这孩子不易,你也许就是她痊愈的希望。”
浩夜听了,又是吃惊,又是难过,更多的是心痛。
浩夜:“我怎样做才能帮得到她,让她恢复健康。”
秦育良:“心灵深处的抚慰,环境的改变,就有机会。”
这两点让浩夜都难以办到。其一,他自从上次婚姻上出了那么大问题,他选择自己做个不婚族,他能用什么样的的情意去安慰一个孩子。
改变环境,倒是可以考虑,只有出去上学这条路很好,不再回到福利院,甚至是离开这个让她伤心之地。
可只有八岁的人,他该如何安排呢?其实,他从地震中救起她那一刻,他就想过把她养在身边。
但从男一个角度讲,他现在从事的是教书育人的工职,自己本身也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单身,且正值壮年,怕惹出不必要的闲话。
经过再三考虑,他把安雪通过关系,寄养在福利院。只因救出安雪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互通了一样。他觉得。安雪就是他人生的一段不了情缘。
秦育良热切的看着浩夜,眼里都发着光,想从浩夜这找到最可行的办法。
浩夜大脑飞速运转,可表面上同样的无波无澜,秦育良被这个年轻人的沉稳老练所折服,的确不是一般人。
浩夜:“对不起,有些地方我做不到?”
秦育良瞪大眼睛,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表情。
浩夜:“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有办法让她离开这儿的伤心地,我安排安雪上学。去好一点的学校。”
秦育良:“只能如此?”
浩夜:“只能如此。”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过了很久,浩夜,有些事我做不到,也无法去做,比如收养,即便是可以,也是寄养在别处。
秦育良瞪大眼睛:“这为什么?”
浩夜这次却直接了当:“社会眼光,一个单身男人,去抚养一个八岁女孩。自己这儿很好很正说得过去,可社会上的闲言碎语未必不是伤害孩子的利刃。”
“如果同性别,收成义子义女都好些。更好的是年龄差,我今年若四十岁,去抚养个婴儿,对孩子是一种保护,可我现在才三十岁,也怕人言可畏。”
“我是从个人观点考虑了,明知道这是很片面的。但小安雪的现状不容乐观,一个人介入的时间不对,契机不对,对她并不是好事,我错过了,她的未来里也许是一个叫小胖子的人更适合,我凭直觉猜的。”
“但我肯定会用我的一生相陪伴。且会不离不弃,直到我不在了。”
秦育良听完,这次眼睛睁得更大了,心想,“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呀!老子都想骂娘好不好。这话怎么听着像在装大瓣蒜。一点儿也不合理”。
秦育良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这次说话却也很直白,对着浩夜说道:“浩先生的话,我都听懂了,但理解不了。”
浩夜:“听懂就好,不理解也没关系,请您拭目以待。但我现在只能是不现实,又不能承认的影子哥哥,我不能残忍的破坏了她内心深处的梦。如果有一天她的梦醒了,就会另当别论。我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秦育良这次更糊涂了,上一段说词,还有点靠谱,这一段语言,让他这么聪明的人也找不到定海神针了。
秦育良思索了半天,又盯着浩夜的双眸,那双明亮又水润的桃花眼中盛满了诚心诚意和深不见底的柔情似水。由不得他不相信。
秦育良:“年轻人的事,我不参与了。我会尽我所能,去治疗安雪,希望她有机会痊愈。”
浩夜愈发激动与真诚的站起来,双手握住秦育良的双手:“谢谢您,秦大哥,若治疗上需经济帮助,我会倾囊相助。情感上,我只能是影子,现在不能讲实话的影子”。
秦育良听了浩夜又是如此的说法,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更加令人琢磨不透了。
可有句话说的好,存在即合理,秦育良选择相信。浩夜对安雪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秦育良是想破头也搞不明白,只好让时间去做见证了。
浩夜此刻的心情并不轻松,安雪的样子告诉他。她只有记忆中的影子哥哥和一个小胖子才是她生活在世上的一种依恋。她讲的话里就能表现出来。
秦育良与浩夜走出主任办公室,又来到安雪的病房。病房内只剩下安院长和小叶玲,岳丽去查房了。
安雪睡得很安稳,只是在梦呓:“影子哥哥你在哪,小胖子,你还没有长大是不是。
语言中充满思念的味道,仿佛深植心中,根深蒂固般。
浩夜的心里有几分难过,走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小雪,别怕,我会一直在,一直在的。
安雪似睡非睡,又似在梦里,她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影子,仿佛越来越清晰了,拉着她,飞向了另一个世界。
这会儿,让她兴高彩烈,手舞足蹈开了。
这个人很朦胧,他十分关心她,却又说不是影子哥哥,不是就不是吧!自己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找到他,问个明白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忘记的过去,不想再去想起,可是今天又有一段记忆回归,还是又想起来了一段住事。
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外面的天气热极了,简直能把人蒸熟,连蚂蚁都不肯爬出地面,在洞里探头探脑。
几头黑背弯角水牛卧在老柳树下的水里,一动也不肯动,河边的草滩里,偶有几只鸟儿高飞着冲向天空,嘴里不停的叽叽喳喳,很急切的叫着,疑似受到了惊吓。
密草丛是钻出两个孩子,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辩,辫梢上绑着两只粉红色的蝴蝶结,阳光下闪着漂亮的鲜色。
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白色的袜子,樱花色小凉鞋。
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显得娇俏可爱,两只手里抱着一大捧红根草。
小女孩大声向草丛深处喊着:“胖妹,能不能快点过来,我要搓草绳了,下午我们可以跳绳了。”
一个矮短的小胖子男孩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豆角花,快看,这些花给你好不好,我刚刚采摘的,很漂亮的。”
名叫豆角花的女孩:“哼!就是不听话,那些花让它们开着就好了。你干嘛非把它摘下来,它们也会疼的。”
小胖子:“你忙着拔红根草,我跑不动,就看花了下回不摘了,这次还是送你吧”
豆角花:“小胖子,胆子大了,还学会鼓人了,下次不许了,知道不。还算你懂事”
豆角花女孩笑了, 小胖子男孩也笑了,还大声:“嗯!知道了。”
二人讲了这么半天的话,小胖子才从草丛里把他那肉嘟嘟的身体移到叫豆角花的女孩子对面,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豆角花:“唉!可怜的胖妹,去河里洗脸,我先编草绳,一会编得长了,你过来拉紧些。”
小胖子兴奋的:“嗯!知道了。”
可当小胖子转过身时,一只大灰狗坐在河边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和小女孩。那两只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下发着幽喑的凶光。
小胖子吓的啊了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安雪,安雪,后面有狗,后面有狗。”
安雪转过头一看:“小胖子,这狗比李家灰狗还要大。这谁家的,在村里咋没有见过”。
小胖子自然是欧阳逸轩。
安雪并没有做梦,她是在装睡。
那是她和小胖子欧阳逸轩跑到南河滩玩,上次东河里捞鱼,小胖子欧阳逸轩摔倒在河里的事,还是让爸爸妈妈奶奶姑姑四个人知道了。
几个人便轮着班的监督他俩,无奈之下,写下了保证书,不下河玩了,才得到自由。
这不,俩人一商量,想午后跳绳玩,就在大中午,偷偷溜出来做准备了。
可谁知道,哪来的一只大灰狗把他俩盯上了。
安雪好像挺有经验:“小胖子,欧阳逸轩,你怕吗?”
欧阳逸轩:“我怕啥,不有你么。李老头家那条大灰狗见到你都绕路跑,还边跑边嗷嗷嗷的直叫,像在哭。”
安雪:“还不是那狗追着你咬,让我扔出的一块石头,砸中狗头了,它才怕我。”
欧阳逸轩:“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打狗的。喂,安雪,这只狗咋和平常的狗不一样。”
安雪:“没啥不一样的,它敢咬你,我照打不误。”
小胖子欧阳逸轩笑着说:“谢谢你安雪。你是我小胖子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我长大后,也会保护你的,一定会。”
安雪想到这,不由自主的又问了一句:“小胖子,胖妹,你在哪里,你现在长大些了吧!”
远在燕城的三十平的筒子楼里,一个小胖子正在做减肥运动,他比去年夏天长高了许多。
已经小有男孩子的俊朗,高鼻梁,大眼睛,薄厚均匀的嘴唇粉红娇嫩。一双圆宝耳朵完美无瑕,发质柔软浓密,高高的前额已有了阳刚聪慧的特质。
这张脸就是那个小胖子,欧阳逸轩。只是他的外型不再是滚圆的皮球,而是长腿窄腰,比例均匀的小男孩了。
他刚刚做完五十个俯卧撑,擦去汗,稍微缓了十几分钟,就又开始练琴了。
他手里拉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从头拉到尾,不差一个音阶,在别人耳朵里,已经是十分好听,但他仍不满足于此,还在刻苦的练习着,又重头开始了。
莫名其妙的右眼皮又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口中不由得咦了一声,自言自语:“你这是干嘛呀!才停跳了一夜,怎么又开始了。”
他又跑过去找来一片笛膜贴上了,口中还振振有词:“不许跳,不许跳,再跳我就打你了,你现在一跳,豆角花就飞出脑海,可妈妈说,长不大,没本事的男孩子,是没资格见他喜欢的女孩的。因为你保护不了她。”
那天,坐在河边的那只狗,的确不是狗,是一头野狼,安雪早听村里人讲过大灰狼进过村子,但没有伤过人,像路过,谁也没在意。
她知道是狼,怕欧阳逸轩害怕,也不敢声张,就说只要它敢咬他,她就照打不误。
只是不用他们打,几只河柳下的水牛,从河里立起身,一趟子冲了过来,那只狼灰溜溜的远去了。
只留下顾阳逸轩的一句话:“豆角花,小安雪,它怎么拖着尾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