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育良一路摩托车行驶的飞快,他把洪胜舅舅带到了福利院。
出来开门的自是周妈,看见秦育良载回来是个老头,而非温院长,立刻惊得大叫:“秦主任,老温呢?她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今天骑摩托车回来的秦育良一直有点精神溜号,心烦意乱。听到周妈这一问,固然身体一哆嗦:“没没有,好着呢?她在后边骑自行车回来。”
听了这话,周妈使劲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哎!瞧我这烂记性,一见你的摩托车,就忘了老温是骑自行车走的。老了,该退休喽。”
秦育良听了,又难免心中泛起愧疚:“她很好的,估计两个小时多些就到了。对了,这是温院长的舅舅,洪胜。”
还没等周妈讲话,洪胜舅舅就开口了:“臭小子,你一路骑在车上思想抛锚,一直愣神。把老人家的心,吓得都快吐出来啦!就这么简单的介绍我。”
“另外,我不也是你的洪胜舅舅吗?还不能尽点地主之谊么?直接就把我甩在福利院算个什么事。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这段兴师问罪般的话弄得秦育良有点接不上话茬,心中想:“我该如何先摆脱洪胜舅舅这个人呢?把他现在带回家,雪儿该怎么办。”
“我真该死,是哪根筋抽了,一下子把自己弄得如此被动。你是真的爱或喜欢温院长吗?”
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现在操控了秦育良的思维,他很无奈的说道:“对不起,洪胜舅舅,我现在不能邀请你去我家,我家有个小女儿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我得赶紧回去看她。”
站在一旁的周妈听了秦育良的话,脸色变了几遍,他们还真把安雪这个人给忘了。
周妈的嘴开合了几下,没讲出来一个字,又闭上了。
秦育良的心猛然间紧了紧,他知道,自己怕干了件对安雪伤害极大的事。
他没有再和洪胜舅舅和周妈解释,而是骑上车,开足马力飞驰而去。
洪胜舅舅盯着秦育良那紧张又担心的背影问周妈:“他家中女儿是怎么回事,前妻生的吗?”
周妈听了,一阵怪异的感觉。今天这两个人好像不太对劲,但还是如实的回答到:“秦主任领养的孤儿,还没有办交接手绪,那孩子暂时还属于孤儿院的人。”
简单的信息让洪胜舅舅立马来了兴致,心想:“这就好办了。”
秦育良到家,停车,人打开大门的锁头,冲进了房子。正看见安雪趴在书桌上写字,身心很正常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育良的心略微放下来,还没来得及讲话。安雪却高兴的:“秦爸爸回来了,温院长没事吧?”
这关心人的语气,就是个小大人的样子。秦育良心中一暖,急步上前,把椅子上的安雪紧紧抱在怀里:“雪儿,对不起,秦爸爸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么多天。”
安雪:“秦爸爸,我好着呢?又不挨饿,又不受冻,不遭人白眼,不惹人讨厌,我是自由的。”
秦育良听了,一下子双眼泪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我那是爱吗?会不会是对别人和自己的一种伤害。”
秦育良有点想找到一种心里平衡:“雪儿,这几天有人来看过你吗?有人给你送饭吗?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安雪被秦育良问得有点莫名其妙:“秦爸爸,我是个有手有脚的人,不是不能生活自理,处处等人照顾的。”
她从秦育良怀中溜下地,拉过秦育良的手,走到外间餐厅,指着锅台上说:“秦爸爸,你看。”
顺着安雪手指处,那儿几个刚从锅里出来的白面馍馍还冒着热气。
秦育良:“雪儿,这是你做的。”
安雪点点头:“嗯!就是雪儿做的。奶奶教的,我那时候很淘气,天天东跑西颠的。奶奶说,七岁了,也小大人了,该学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秦育良心中一暖,这句话太熟悉了,七岁时他们四个淘气鬼也收到了这样的忠告,那个春节过后,他们四个小脑袋挤在一个长条型餐桌上开始了学习生活。
安雪:“奶奶教我蒸馍馍,做蛋羹。煮老馄饨,包小包子和饺子。还不忘写字。”
秦育良的眼睛湿润了,老师这是又扶孙子辈走了一程,她走的太可惜太快了。想到这儿,他心口处很疼,转瞬离开的人,就往年上数了,人生的生死别离怎么是如此简单。
做为医生的秦育良,看过了太多的人间生死,对此有几分免疫了。但昨天的袁鹤,今天想到的老师,还是让他心口处隐隐作痛,不知所以了。
秦育良对安雪说:“雪儿,秦爸爸这次做事有几分过了,我违背了咱爷俩的约定,莫名其妙的向温院长表达了爱意,可我现在后悔了。秦爸爸平生第一次有过这么大的悔意,不知道为什么。”
安雪对着秦育良的眼睛看了看,很正常又不失礼貌的说:“秦爸爸,很好呀!温妈妈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好好待她吧!我早日送上祝福,秦爸爸和温妈妈,百年好合,幸福吉祥。”
安雪的话显得真诚而质朴,可秦育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失落。
安雪:“秦爸爸,我想去看书了,你不用照顾我,我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
然后,她抬起小手说:“秦爸爸再见!”
便跑到自己的房间里,真的坐上椅子认真看书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育良心里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涌来,心口犯痛,是自己放弃了安雪,还是安雪放弃了自己。
门外大门被人拍打的直响:“秦小子,在家吗?洪胜舅舅来看你和小雪了,出来开下门。外面挺冷的,舅舅一个老年人可受不了。”
秦育良一惊,他的家门多少年没有闲人敲过了,这还是第一次。
他连忙走出去开门,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有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感觉。
刚一开门,就见左邻右舍都伸出了头,向这儿好奇的张望着,斜对门的岳丽也抻着头,向这边看过来。
秦育良见到洪胜舅舅,此刻竟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是有几分震惊的,不知怎么表达了。
洪胜舅舅手里提着两盒糕点和二斤白糖,配上他那饱经沧桑的笑。还真是让人难辨友善。
洪胜舅舅:“臭小子,惊愣个啥子嘛,你怠慢舅舅,舅舅上门看你,这不理所应当么?快引路,我去看看咱们家小雪。”
秦育良无可奈何的说道:“洪胜舅舅,雪儿不太喜欢见外人,您先请回吧!”
洪胜舅舅一听,立马音高八度:“咋!一个小孩子,她亲舅爷爷来看她,她还不给面子。将来可是要一起生活的人?”
众邻居听了,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秦主任家铁树开花了,一下子多了个孩子,这又多了个舅舅,过两天,是不是还会多个孩子后妈呀!”
“那也不能叫后妈呀!他这女儿也是福利院认领回来的,没有血缘关系,那也不算是后妈。”
议论声由小到大,开始有人还祝福上了:“秦主任,恭喜恭喜,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好事成双。”
这人是他们急救科的副主任“杨煜。”和秦育良常有见解不同,小红包的爸爸非他莫属,拿到手软。
这个人,秦育良倒没惯着他:“谢谢杨主任抬爱,今年过年的干饭不噎人吧!”
一句话就让杨煜闭了嘴,秦育良:“这是我个人的家事,好与坏由我个人担着,好像和大家没关系,喜欢热闹呢?你们继续凑。”
这些人一下子都闭了嘴,又看了看洪胜舅舅不说话了。
洪胜舅舅本是打算让四邻皆知的,温院长是秦育良的爱人,对,就是爱人。这可是秦育良自己发过誓的,说什么也要趁热打铁,好事不容错过。
于是,洪胜舅舅:“大家好,我是福利院院长温瑾的舅舅,今天来看外甥女婿了。”
一句话炸了锅,议论声盖住了一切。又有人出来了,附近闲着的人甚至是三五成群的凑一起讨论了。
秦育良的脸色变了几遍,但幽幽众口,以何可堵。
人群中一声讥笑,呵,呵呵呵:“有点意思,秦主任,正应了那句,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是不是?”
还真有两个跟着起哄的:“是的呢?”
洪胜舅舅看了看在场的人,目的已经达到:“秦小子,秦主任,还不邀请洪胜舅舅进屋吗?”
不知道为什么,秦育良的心中怒火中烧,他似乎一下子有点讨厌这个洪胜舅舅了。这一次“市侩”二字成了洪胜舅舅的标签,他是再也不想接下来了。
谁知,洪胜舅舅:“原来是我登门来看外甥女婿,你小子太激动了,这连请字都忘了。我老人家提这些东西太累。我先进屋了。”
说完,径直绕过秦育良,走进了房间。
外面发生的一切,安雪听的一清二楚,她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一句话也不想说,只静静的坐在那儿发呆。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安雪无关,她再一次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当洪胜舅舅冲进来时,就看见伏在桌案上发呆的安雪。他竟莫名的心中一笑:“还以为多难缠的小孩,原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洪胜舅舅:“你叫安雪,秦育良领养的孤儿?”
此时秦育良也从后面走了进来。
安雪跳下椅子,仰头看着一脸问话的洪胜:“您是温院长的舅舅,可您这么讲话有什么深意吗?或者说您对我要提什么要求吗?”
洪胜是个老江湖,一听安雪的问话就知道,这小丫头不简单。
于是,他调转话题说道:“听说你现在还属于福利院,秦育良并没有把你过户到名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
下面的话还没讲完,被身后的秦育良一把抓住衣领,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洪胜舅舅,一口气提到大门口,并关上了大门。
这突如其来的凌空腾飞,让洪胜舅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扔了出来。
洪胜是真的气了,破口大骂到:“臭小子,秦育良,你个小不是东西的。昨天还舅舅长舅舅短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等等我去丽丽那告你的黑状。这六亲不认的东西。”
洪胜舅舅大概被秦育良驳了面子,在大门外大喊大叫。此时温院长也一路风尘仆仆的追过来,正赶上这样的当口。急忙下车,拉住洪胜:“舅舅,你这是干嘛呢?”
邻居中闲人居多,一下子将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副看事情不嫌事大的样子。
洪胜舅舅:“这小子有点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我是来看看小孩,认认家门。你瞅瞅,一下子被臭小子扔出来了,三十年前的洪胜可以任人欺辱,三十年后的洪胜谁也不服。”
旁边的温院长无言以对,院子中的秦育良感觉莫名其妙,可“市侩”“无赖”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直打转。让他也动怒了。
洪胜舅舅:“我尊重您是长辈,我不跟您计较,可您说话在故意伤害我的女儿雪儿,我不允许。”
此话落地有声,那个不折不扣的秦育良回来了。
温院长听了这话,吓得脖子一缩,心里咯噔一下。这安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这么多人保护她。
十天光景里,浩夜打过来十几个电话,她选择不接,周妈也是没有接,现在是不是已经解释不清了。
她也无言解释,大年初一就把安雪送进了医院,她们能说清楚吗?
正在这时,秦育良的波导手机响了,秦育良接起,对面却是浩夜的声音:“秦育良,你跑哪去了,几天找不到人,大年初一开始打福利院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这些人都在干嘛呢?吃闲饭吗?”
浩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小雪怎么样了,你领养她了吗?如领养了,就好好待她,如未领养,就放开手脚,我自会安排。”
此时此刻的秦育良也在气头上:“你丫的谁呀?用得着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吗?安雪是我女儿,我女儿懂吗。我会对她很好,无需你来操心。”
这电话声音很大,可能是秦育良触发了外放功能,旁边的人几乎都能听得到。
温院长更是脸色多变,一脸尴尬,她看了秦育良半天,讲不出来一个字。
秦育良:“你为什么会拒接浩夜的电话?你知道不知道,大年初一,你们几个妈妈差一点害了小雪。”
“你们如此对待一个孩子,于心何忍。我他妈的秦育良就是个瞎子。不听自己内心的,全他妈凭冲动,还向你表白。”
“难怪袁鹤急匆匆的走了,不肯给我做饭吃。是他妈的怕他兄弟眼拙,下半辈子掉泥坑里。”
这秦育良也是疯了,多少年没骂过人了,今天一次骂个够一样。一点面子也没给温院长留。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他,就是觉得温院长在玩虚的。
人的不信任一旦开始,就很难再找回当初了。
秦育良这一顿怒火,弄得周边的邻居一个个瞠目结舌。洪胜舅舅瞪大着眼睛指着秦育良:“你,你,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温院长满眼含泪,拉着洪胜,:“舅舅,我们走,我们离开这。”
秦育良没有留人,却冲着一些邻居说道:“我秦育良不怕事,也不惹事,但我的女儿雪儿,不是你们的谈资,至少别当着我和女儿的面。”
好奇者面面相觑,一个个退了场,这场闹剧也谢了幕。
秦育良转身回了房子,就看见安雪站在房门口:“秦爸爸,对不起。”
秦育良:“你啥时候对不起秦爸爸了,是他们一直在对不起你,而秦爸爸差一点成了帮凶。”
安雪开心的笑了,笑容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