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院长已经躲了浩夜三天,浩夜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她一概选择无视或不接。
可这电话铃声,如影随形般,在这三天里响了无数次。即使是不接,这电话铃声,也会莫名的响在她的耳边。
三天铃声如同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迫使温院长都产生了幻听。她连院长办公室都不敢进。那儿简直快成了温院长的一处禁地。
想涉足,又怕。不进去,又怕把浩夜这位财神爷,惹怒了。进去,又害怕,无法回答浩夜的问题。
温院长简直是在心惊胆战中熬了这三天四夜。
这样的日子,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今早起来,温院长和周妈二人都顶着双熊猫眼,你看看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皆苦涩。
温院长:“老周,我们从何时起变成这样的,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别人了。”
周妈:“记不住了,老了。可这几个月来,福利院的变化,让我也想了很多,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温院长:“我有点不敢回头看,一看就是一些乱糟糟的惨不忍睹。”
周妈:“老温,你啥时候心底里有这样的词语了。难道我们遵循大自然的规律,让孩子们自由发挥,是错的”。
温院长:“老周,你知道吗?自打安雪来了之后,有几件事,触动到了我。”
周妈急忙道:“什么事能让你这冰块动心,我看到的是,你有时候是打心底里的后悔,要不然,这两个月里,我听到了你太多的哀声叹气。”
温院长:“急急忙忙的争辩道,没有的事,我自己还不了解我自己。
周妈:“老安,老同学,小三十年的亲友。我还不了解你么?”
温院长:“谢谢你,老周。你知不道?这四夜三天,简直就是我人生中的又一次历劫。我在拼命抵抗,我简直要崩溃了。”
周妈:“这点我了解,我也是参与者”。
室内沉默了。
温院长,很少提及过去,今天却破天荒的:“老周,你知道吗?父母去世,舅舅酗酒,我今天被寄在张家,明天又生活在李家……后来又被人贩子拐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能给自己做主”。
周妈:“老温,别提那些伤心往事了,淡忘吧!”
温院长:“如何能淡,只是不敢去想。是时不待我吧。谁会知道,对我视如己出的温家养父母一个月内先后离逝。我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虽能接受,可我的内心深处痛苦至今。”
“她们给了我太多温暖与关怀,我却此生无以为报,这是一生一世之憾。”
周妈:“我知道,我懂,我都懂。因为我们的经历,让我们失去爱别人的能力。从那之后,你说,我们可以把个人之爱,转化成社会之爱。还记得我们的初心么,就是把此生之爱给予这些孩子们,让他们替我们去爱。”
温院长:“是呀!可我们有点背离了初衷,甚至是越来越远。我们都教给了他们什么”。
宿舍里再次沉默了。周妈几欲张嘴,然后又闭上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现在最纠结的便是安雪与浩夜。你发现了浩夜对安雪的不一样,你在利用这一点,现在却感觉进退两难。”
温院长很无奈的点点头:“我还是太自私了,但我还得必须坚持”。
周妈:“我知道,我也是始作俑者”。
现如今的这种状态,湿院长以拒接,不接浩夜电话之后,就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只是一个人在死撑。
虽然和周妈谈了许多,但做主的仍然是她,她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她曾有过那么一点点,后悔自己在安雪得病这件事上,动了小心思,没及时把安雪的情况告诉浩夜。以至于现在,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渐渐的,一种叫做“自责”的心态,有时候也会偶占上风,开始在她的心底里衍生。她就会上演良心发现,后悔无度。觉得自己这半生,不是对不起这个,就是对不起那个。
而又有时,她又失去悔意。我没做错,我都是在为别人好。我哪有错,我凭啥后悔。
温院长,至始至终,没离开过她的计划和算计。在她的计划中,安雪是可以牺牲的,浩夜暂可以不说的,但浩夜的捐赠的财物却是不能少的。
她更想知道的是,浩夜有时显得有点超然。就拿个人捐款这件事,一个八次五万,还不记名,不宣传。
这是为何,现实中,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人口中流行语中的大款,富豪。亦或其他。
可浩夜给人的印象却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这让她读不懂浩夜了。
福利院这些年,搞了很多次捐款活动。一来捐款,就是一场高规格接待,县长主任皆来陪同,福利院的孩子们还得表现出热烈欢迎,夹道高呼。那场面,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欢迎哪个国家的首脑。
这时候,会把一张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硬生生的变成狐狸,一个个装微笑,脸都能笑僵。
然而,那没完没了的恭维,那电视台中的亮相,名归了捐赠者,钱就多半不姓“福”了。
福利院在这儿的形象,就是一场场陪着演戏。到最后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温饱难混,何谈让孩子们上学读书。
想到这,温院长不由得摇头苦笑。她这个福利院院长,当了二十多年,回过头来一看,皆是一把辛酸泪。
她早已经对人性失去了信任,也包括浩夜。唯一没忘的是来福利院的初衷:“让这些孩子能正常生活,正常输出给社会,做个有正常人。
可是在风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她,早已不复当年。她学会了动心眼,计划,算计,圆滑,多疑,猜忌,臆想……
对于浩夜因安雪而给予的捐赠。温院长的心里却是这样的,认为浩夜只是一时兴起,过一段时间,便会热度大减,甚至断捐。因为她见到了太多来捐者的嘴脸。
来时热情洋溢,走时一谎两屁,什么捐款,皆是演戏。给福利院孩子们留下来的是收拾残局
如果允许浩夜捐款的事,也呈现出那样的势态,她想让福利院孩子们的上学梦,又画上休止符。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也不能允许的。
如果那样,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不成了一场笑话,一场空梦,她不容任何人来破坏。
她一直认为,浩夜的捐赠是源于安雪,如果安雪有事,就很可能失去浩夜这个钱袋子。
她要抓紧这个钱袋子,不能让他因为别的原因,而弄个鸡飞蛋打。 所以她宁可选择昧着良心,不向浩夜说明情况。
现在明明知道安雪,形体如同病入膏肓之人,她仍然是选择沉默。
她总认为九大于一的选择是正确的。却忽视了,现在的她是在拿安雪的生命在赌,在赌安雪在浩夜心里的地位。利用这一点,想在浩夜那儿获得利益最大化。
安院长很会为自己,找到自我平衡的理由。我是为了福利院,我是为了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在搏未来。
这不过是牺牲一个,保证了大家。
我这么做无可厚非,不该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这种假借他人之职,为自己辩护,寻找一种心里平衡,做着另类的心里建设。
刚开始,还觉得良心不安,良心有愧,可经过反反复复的心里建设,硬生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且毋庸置疑的。
但是她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以人为本,生命才是第一位的,这才是一切未来的基础。
如果安雪这一次真的出了事,她还会不会这样想吗?,会不会感觉到自己的残忍。
温院长,带着一种固执加偏颇的执着,因利所至,为了达成自己心中的多年愿望,她选择了闭嘴。
温院长就在这种良心不安与人伦常理下进行逆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里默念,再等等,再等等。
就因为她一个人的自私与执念,成就了浩夜不管白天黑夜,无论怎样的狂打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然而,温院长不知道的是,浩夜因为无名捐款捐物这些事,何止是安雪一人,而单纯的爱屋及乌。
这只是安院长自己的意念而为,她并不了解浩夜。她眼睛里的浩夜就是一个高三语文老师,西安交大中文系毕业生,在沈城执教的一名人民教师。
关于浩夜的其他方面,她一概不知。完全凭自己臆想去判断。安雪也只是他旅行时,一不小心,救下来的小孩,浩夜对这个小孩也只是好奇而已。
她动过心思,想过了解浩夜。原因无他,一个高中语文老师全年加起来工资都不是两万,这还得往大了说。可一次性捐款五万,哪里来的钱,不吃不喝就得两三年。
更离谱的是,浩夜留给了她一个无所不能的电话号,她们福利院的孩子上次因缺粮,灶上无米,灶下无柴。她打了那个电话,结果五袋大米第二天,就有人送到,还不记名。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后,她选择了相信,浩夜一定是个实力强大的人。
但是让福利院所有喜欢上学的孩子,都去上学这件事,这简直又有点超出她的想象了。这得是多少钱才能解决的大问题。
这也是她温院长多年要实现,却无法实现的梦想。浩夜还说会鼎力相助,她怎么可能放过他。
现如今有浩夜这么大一棵摇钱树立在那,并且口口声声说要让福利院的孩子们集体去读书,将来能够自食其力的进入社会,未来有个保障。
如果能够成为天之骄子,国家栋梁。更是他们的喜闻乐见,她怎么会舍得让浩夜这座后花园,因为安雪而消失。
她的这个梦想想要实现,至少现在要依赖浩夜才能够迈出第一步。所以她不能因小失大,丢掉浩夜这棵摇钱树。
温院长温瑾在安雪几经生命垂危后,还是在瞻前顾后,左思右想中,决定封锁安雪的病情,不让任何人知道。
她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在餐厅开了个大会,说安雪暂时被一个叔叔接走了,不知道哪天回来,让大家不要担心。
而浩夜这边,选择了既不打电话通知,也不接电话告知。任由浩夜电话响个不停,令浩夜误以为她已经人间蒸发了。
只是温院长不知道的是,早在认识安雪之前,浩夜就以笔墨见长,征服了太多欣赏者。卖了许多幅字画,所得收入,己资助了五个贫困大学生顺利读完大学。
他也是以不计名方式,给几所中小学改扩建操场。还在贵州大山里,出资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却是匿名捐款。
浩夜当然不止是一名高三班主任。他还有另一重身份,牛市达人,有几年机遇好,投资股大红大紫,抓此机会,前前后后,净赚几亿。
因为安雪之事,而去捐赠福利院,这也是事实,可这也只是其中之一,但却是重中之重。
浩夜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救起安雪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与这个小丫头,就有这样的一世缘。是他灵魂深处的一种救赎,会结伴同行,更觉心有灵犀。
只是不知此缘,因何而起,又会因何而去。他的的情感世界中也是起起伏伏,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态。
他有时候甚至是怀疑,自己遇到这丫头后,是不是变得神经了,他常会自嘲的发笑。
浩夜自认为活在世上三十年,而八岁的小女孩安雪,却成了他人生中最难解的棋局。
有时候,在浩夜心里,也有低落无趣的时候。而安雪趴在窗台上的样子,给予他莫大安慰。
那是一种向往亲情友情的回归,单纯而美好。这也是他的向往与追求。这个时候,他更像个孩子。
对于小安雪,他也是以长辈看孩子成长的模样在开心着。偶尔还会产生一种小小不言的幻得幻失。
这大概就是人的第六感有时太强,才能体会到这种苍茫中的小小失意。
这种缘,忽近忽远,忽明忽暗,斩不断,理还乱,说不清,道不明。有几分清浅中的无奈,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浩夜也想探究他与这个小丫头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是共渡此生,还是用来彼此牵念。
他一直在祈祷祝福,小安雪健康成长……这都是他的期待。
他更想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他自己在这个丫头的生命里,是个永恒的影子,还是会以其他的方式交集,只有上天那里才有答案吧。
可远在千里之外,安雪那儿有个风吹草动,他便条件反射般的有心里感应,且是极其敏感的,这又是为什么。
这不,仅仅这这三天,他几乎是白天在督促学生复习,准备高考冲刺。闲时电话,在一直想问询安雪的状态,她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牵挂,没有之一,竟然是现在的独一和唯一。
浩夜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把自己困在一种思念里,而不自知,不能自拔。安雪莫名的成了他的救赎,也是他孤寂灵魂中的一盏灯。
这种别样情怀,尤其是这三次相见,两次见到小安曾趴在窗台上的样子,梦中呓语,苦寻她梦中的牵念。
而他,恰是她口中众念念不忘之人中的一个。另一次,自然是小安雪,翘着小屁股用王羲之体写了那么长的“炭笔书法”。八岁的孩子能识两千多字,在这穷乡僻壤,也算是奇迹了。
这不止让浩夜惊叹,更让浩夜动容。他试想过,他也许会是她的老师,亦或是友,更或是亲人。即便是其中一个角色,他也觉得是够了,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缘分,他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是美好的。
他特别想仔细认真的了解安雪的过去,却因来去匆匆,只是见一面便分别,他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可安雪这小丫头的经历,却让浩夜牵肠挂肚。心中无法割舍,若让他选择不去关心,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即使当年的未婚妻临时背叛,在婚礼前两天飞抵大洋彼岸,去欣赏外国月亮比中国圆,他也挺过来了。
而如今,在小安雪的生命里,她稍有一点点不如意,他就会莫名心痛。
不知何时,这丫头已根植于心,小丫头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牵扯着他的神经,她仿若已经是他浩夜的“晴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