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院长听到了岳丽的话,微微吃惊。现在的人生活的并不轻松,虽然岳丽是个护士,可要多抚养一个孩子,那就是多增加一分负担。
安雪听了,什么也没说,她在抵抗来自身体各处的不舒服。
叶玲:“姐姐是要我做女儿吗?为什么呀?”
岳丽再次听到这声甜甜的“姐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思念与悲伤。
那种自我封闭,自我麻木,自我催眠,自我疗伤的结果,瞬间爆裂,她哭的像个孩子。
过了很久,才止住自己的呜呜咽咽,对着叶玲:“因为你和我曾经的女儿讲着一样的话,她一直叫我姐姐。”
叶玲听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姐姐。”
岳丽听到了,又一次绕来绕去。绕口令一样的左一姐姐,右一个姐姐笑了:“我知道了,不怪你,这是上天赐予的缘份吧!请你和我一起生活,做我的女儿吧!”
温院长,听了这两个人来来去去的对话,把她也彻底绕糊涂了。
更何况叶玲平时见个人,常常是眼神躲闪,不肯与人对视,更不要说讲话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会说会笑,还这么有活力。
温院长陷入了深思状态。
再说,从福利院领养孩子要有很多程序要走的,这是必须的。
温院长又向岳丽投去好奇的眼光,探询一样在岳丽身上扫来扫去,甚至是有几分质疑。
岳丽:“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现在单身,丈夫十六年前去逝,女儿十三年前去逝,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怎么样,也比你福利院好的多。”
病房内沉默了,只有安雪不停的咳嗽声格外响亮,她难受的涕泪交加。
岳丽把没太吃的饭菜收拾好,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条软毛毯子,给安雪铺好。
这下安雪的床没有那么硬了,舒服了很多。
叶玲:“姐姐你真好,谢谢你照顾姐姐。”
这甜甜的声音把岳丽的心都软化了,抬起手捏了捏她娇俏的小鼻子:“姐姐也会待你一样的好。”
温院长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眼睛里闪过了太多的东西,她好像发现自己对待孩子们的做法有点冷漠了,是不是这些年看惯了福利院里的来来往往,自己已经麻木了。
她不由自主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安雪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句没说,收回了眼神。
叶玲很直接:“温妈妈,你也有心事,是不是。”
温院长浅浅地笑了:“是吧!我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幸福的时光。”
岳丽收拾好东西,对温院长说道:“您怎么安排今天晚上的值夜的,安雪是需要专业点的人来看护的。”
这一问,温院长还真有点为难,周妈是指望不上的,得打发她回去。自己白天跑了一天了,联系了县四小,属于农村学校,可住宿。
她明天早上八点钟就得去协商,浩夜那要她尽早去联系,希望早点有结果,这也一直是她的心愿。
温院长:“我还真有点为难。”
岳丽:“直说,我最不喜欢文邹邹绕圈子的人。”
其实是岳丽看了两个孩子初来医院时的状态,又看到周妈的表现。同情心简直爆棚,更觉得福利院没什么好人。
温院长也感觉到了岳丽带着不满的情绪,和她讲话。
她一福利院院长,虽没钱,也没权,但见得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也炼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温院长解释道:“谢谢您,你对孩子的一次关心胜过我们四个妈妈这么多年的付出,我们管理上有问题,要改变。”
岳丽也是明白人,听了自知温院长讲的啥意思,没说话。
就冲周妈处呶呶嘴:“把她弄走,影响孩子,这儿今晚需要个专业陪护,我来吧。”
温院长明了,便没多言,用力拍了一下周妈的屁股:“周妈,起床了。”
周妈嗷的一嗓子:“谁敢打老娘,疼死了,要死吗?敢打我。”
这一连串的脏话,爆豆一样以嘴巴里蹦出。人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是温院长,又立刻换上一脸谄媚。
岳丽看了,怒气冲天,直接赶人:“你们都走吧!明天,这儿也不用来了,我会安排。”
周妈:“这破地方谁愿意来,死也不愿死的地”。
温院长在周妈肩上拍了一下:“老周,别犯浑,有些事情,我们真的要改改了”。
周妈:“又来了,又来了,你若是改了,这帮小兔崽子不得上天。”
温院长:“我们管理上有问题,伤害了孩子”。
周妈一听,鼻子里一哼,扭着肥胖的身体出去了。
温院长:“岳丽,你给我上了震聋发聩的一课,冷漠的管理,任性妄为的教育是问题,从今天开始会改。”
岳丽:“我今天晚上只管孩子,至于叶玲,我一定会收养她作女儿,无论多么辛苦,我都要养她陪她,我会给她一个家。”
岳丽发誓一样的语言,让温院长再次身体一振:“我以前可能真的做错了,我同意你收养叶玲,你和叶玲商量看她同意么?其他方面我们再细谈。”
岳丽听了温院长的话,立刻兴奋了,不计前嫌地伸出右手,温院长也伸出右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温院长热泪盈眶:“二十几年了,看到了太多,看清了太多,也看凉了太多,觉得已经无力回天,而今年遇到了浩夜,今天又遇到你,我有信心了。”
岳丽并不明白温院长的这些话,但小小年纪的安雪明白,抬起头看了一眼温院长,又把头低下了。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因为说与做是有距离的。
叶玲高兴的:“我要再次有妈妈吗?是不是姐姐?”
安雪只能选择点头,她也从心中祝福叶玲有个好的归宿和未来。
岳丽弄不明白了,这叶玲这声姐姐是在叫谁呢!哎,管她叫谁呢!应了再说:“我会是你口中的姐姐,也是妈妈”。
叶玲乐了,乐了又哭:“姐姐妈妈,妈妈姐姐,我又有妈妈了。”
病房里有种叫做温馨的因子在弥漫,这儿变得像家一样的温暖。
温院长看了这三个人的互动,愣愣的站在那儿,仿佛是个局外人。好半天,她才说了句再见,随手关上病房的门,向医院的外面走去。
此刻的夜晚,雪后晴明,高天上星光璀璨,映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周妈很会做事,早早的在前面走了,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肥作一团的黑影向前移动着,她的未来在哪儿。
走在后面的温院长望着那副身影喃喃发问。
一天没吃饭的温院长是十分饥饿的,早上喝了半碗稀饭,她已经跑了一天,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等到她挪到福利院大门时,一种眩晕袭来,她晕倒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她的单人宿舍床上,有人正往她嘴巴里喂着糖水,这个人自然是周妈。
温院长什么也没说,只有眼角的泪滚落下来。
周妈:“你努力奔波劳碌,换来的是什么?是不能不敢去医的病,因为你不能也不敢倒下。”
温院长:“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有时间么?难道真的就为了让这些孩子们吃饱不饿是个底数吗?他们来来去去的过程就是一种养活而已?”
周妈:“多难啊!那么多来捐赠的,哪个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你就说那些企业,一个牌子挂上了几千几万的大红字,真正捐赠到孩子们身上的有多少。”
温院长默了,她这些年四处拉人帮忙,看尽了太多人的白眼,多少人把她当骗子。
有些小明星来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走了个过场。名是要了,捐赠就不知道记哪家账上了。
温院长很无奈的笑笑:“我们不给孩子好脸色也是事实,让他们之中有人失去了信念。我们做得不对。”
周妈:“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环境下,他们若不具备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一味的团结友爱互助,他们有生存的机会吗?”
这话,又把温院长堵的哑口无言。想了半天:“可一个无爱的环境下成长,塑造出来的人格是自私而不健全的。”
周妈:“人格健全,是不存在的,人都是有黑有白的一面,不用把人这种生物想象多么伟大而美好”。
温院长:“我们到底应该教会他们什么?又能告诉他们什么?”
周妈:“不违背公序良俗,做人有底线,遵纪守法就足够了。”
温院长:“那你现在接受我为他们努力找学校读书的做法了吗?”
周妈:“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支持你。只是看到你辛苦劳累,不见成效,除了一身病还剩下什么。”
温院长笑了:“我还要继续,我当你忘了。”
周妈也笑了,伸出右手食指,蘸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四个字:“初心未改”,那柔和的的线条与笔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关了灯,她们挤在一张床上睡下了。
周妈,幸也不幸的女人。出生后背负臭老久子女的名字。七九年恢复名誉自由,八三年考上大学,和温院长同班同学。
周妈人长得漂亮,年纪又小,是很多人的追求对象,情书常有却未回。
大二时一次偶然的老乡聚会,认识了大两届的师兄,两人一见钟情。
本以为大学毕业后,便可走到一起,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师兄被人捷足先登了。
海誓山盟,一劳永逸的爱情瞬间化为泡影,她难以自拔,连连挂科,父母接受不了这样的她,觉得丢人。她也把自己往死里整,酗酒,抽烟成了家常便饭。
父母都是有知识文化的人,她的做法他们无法认可。觉得她丢尽了祖宗八代的脸,她被原生家庭抛弃了。
她成了有家不能回的人,大学梦也被她的神操作断送了。
人生就是这样,一次美丽的邂逅,有时不是一见钟情的长久,有时可能是老天赠予的一次磨砺。高人经历后可能百毒不侵,凡人经历后成了一生致命伤。
温院长大学毕业时,偶遇四处浪迹的周妈:“我回家乡了,那里虽然穷乡僻壤,但安静。我养父母不在了,我也是无家之人,你来我们作伴吧。”
周妈欣然应允,那时的她还是烟酒不分家的时候。
两个人性格上都有弱点,谁都怕谈婚姻。温院长是原生家庭的阴影,养父母的恩爱有加,却相继离世,对她的打击都很大。
她走不出来,选择单身,事业为首选。周妈经历一次情感世界的颠沛流离,也怕了。她对人性失去了信心。
人这一生该不该听天由命不知道,但这两个人从婚姻这件事上争都没争取过,但由天决定一切了。
这也许算是悲观世界中的魔方,怎么转都觉得伤感。
她们俩这种思维方式,如果让浩夜知道了,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了,浩夜也是个遭遇背叛的人,但他可能再用另一种方式,诠释生命的意义。
医院的病房里,安雪一直靠着被子坐在那儿,现在的她是不能躺下的,只要一躺,咳嗽就如在胸腔里擂鼓,分秒必争,还鼓点密集。
她小小的身体在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疾病暴虐,无声无息地抵抗着。
岳丽给她量过血压和体温,血压有点偏低,体温正常,岳丽松了口气。她非常同情的看着安雪,:“都是可怜的孩子”。
安雪稍微平缓下来,看了一眼隔壁病床上已经熟睡的叶玲,她很吃力地向岳丽招招手。
岳丽从床尾走到床头:“小雪,有事”。
安雪:“岳阿姨,一定要好好对叶玲,她是我妹妹,你若对她不好,受虐,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岳丽看着一脸病态的安雪,郑重其事的样子,那双大眼睛却光芒万丈,带着不容质疑的纯洁清透,更给了一种威压。
岳丽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又仔细认真的看了看安雪:“我保证,我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待她,永远不放弃,我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没成家之前的爱与保护都是我。”
安雪听了,笑了,两个酒窝都填满了笑意,清新恬淡,。
病床上的安雪,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倒在了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