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墙 第118章 各异

皇帝震怒之下，却并未失去理智。皇后身中巫蛊邪术之事，绝不能公之于众。他沉声下令，对外的说辞便定下了——皇后产后失于调养，体虚邪侵，突发重疾。

“康意。”

姜止樾的声音冷硬，“立刻将凤仪宫内外所有知情宫人的口给朕封死！谁若敢向外吐露半个字，无论主犯从犯，一律按谋逆论处，凌迟处死，祸及三族。你亲自去办，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奴才遵旨，绝不敢有丝毫差池。”

皇后骤然病倒，六宫无主，协理宫务的重担，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温淑妃肩上。只是旨意尚未明发，尚需斟酌。

彼时，温淑妃正在书房里教导大皇子习字。大皇子快到了开蒙进学的年纪，一手楷书已写得有模有样，只是笔力尚显稚嫩。

“安哥儿，这一竖要沉腕，力透纸背，不可轻浮。”温淑妃立在案边，柔声指点。

大皇子点点头，重新蘸墨，正要落笔，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春时匆匆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之色，福身禀报：“娘娘，凤仪宫那边……传出消息，皇后娘娘病了。”

温淑妃闻言，手中原本要替大皇子正笔的玉尺“啪嗒”一声轻响，掉在了铺着宣纸的案上。

她怔了一瞬，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皇后娘娘……病了？”

春时连忙点头，语气肯定：“是，消息确凿。听说……病势来得急且重，陛下已下旨，命各宫嫔妃无要事不得前往凤仪宫打扰，让娘娘安心静养。”

温淑妃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担忧：“怎会如此突然？前几日请安时，瞧着虽有些倦色，却也不至于……难道是产后一直未曾调理好，积劳成疾？”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缓缓放下手中之物，示意旁边的宫女上前收拾笔墨。

大皇子虽年幼，却也听懂了，他放下笔，仰起小脸，扯了扯温淑妃的衣袖，清澈的眼眸里盛满关切：“母妃，是母后生病了吗？儿臣……儿臣想去看看母后，给母后请安。”

温淑妃看着孩子纯真的脸庞，心中一软，却又不得不摇头，俯身轻抚他的发顶，柔声安抚：“安哥儿乖，母后这次病得重，需要好好歇息，连你父皇都下了旨意，不让旁人去打扰。咱们先不去，等母后好些了，母妃再带你去请安，好不好？”

大皇子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嘟囔道：“母后病了，四弟一定很难过……”

春时在一旁，压低声音提醒道：“娘娘，皇后娘娘病重，按例……侍疾的名单，恐怕不久就会下来了。”

温淑妃闻言，神色一凛。

她轻轻拉起大皇子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沉吟道：“你说得是。本宫虽非贵妃，但如今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以本宫位份最尊。这侍疾之事……恐怕少不得本宫的份。”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转头对春时吩咐：“皇后娘娘骤然病重，不知究竟是何症候。咱们不能干等着，总得表表心意。你立刻去库房，将前些日子陛下赏的那支百年老参，还有库里那盒上好的血燕，一并取出来，送到凤仪宫去。”

春时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罢，匆匆退下。

不出所料，不过半日功夫，皇帝的旨意与侍疾的名单便一并颁了下来。

皇后病重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后宫激起千层浪。嫔妃们心思各异，有真心忧虑者，亦有暗中窃喜、以为有机可乘者。

……

赵婕妤正慵懒地坐在窗边暖炕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金剪，漫不经心地修剪着面前一盆名贵兰草上几片泛黄的叶子。

她的肚子比一月前又明显隆起了一圈，行动虽略显笨重，气色却养得极好，红润丰腴。

“皇后病了？”

她修剪的动作未停，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倒真是……及时雨啊。”

说着，她目光落在一根略显杂乱的老枝上，眉头一皱，“这根怎么长得这般老气横秋？早该剪了，下头这些人，是越发会偷懒了。”

青絮吓得连忙上前福身：“主子息怒，是奴婢管教不严，定会重重责罚那些惫懒的，绝不敢再有下次。”

赵婕妤哼了一声，这才放下金剪，拿起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状似随意地问道：“皇后到底得了什么病？”

青絮压低声音：“回主子，凤仪宫只说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未能好生将养，具体是何病症，却语焉不详。奴婢瞧着……倒像是刻意遮掩。”

“遮掩？”

赵婕妤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什么病，需要表哥帮着一起瞒？莫不是……前些日子那秦答应弄出来的那些灾星流言，真要应验了？”

青絮脸色一变，慌忙劝道：“主子慎言！您如今怀着双胎，最是金贵，那秦氏是已死之人，提多了怕冲撞，于龙胎不利。”

赵婕妤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未再深究，转而问道：“罢了。侍疾的名单下来了？都有谁？”

“回主子，是陛下亲自拟定的。除了您与夏贵人，还有两个小妃嫔不必侍疾外，其余大多都列在单子上了。”

赵婕妤闻言，眉头微挑，有些意外，“姑母……这次竟没插手？”

太后向来关心宫务，尤其是涉及中宫与皇嗣之事，这般重要的侍疾人选，按理太后不会不过问。

青絮想了想，道：“这奴婢倒不清楚。不过……方才隐约听洒扫的小太监嘀咕，说瞧见太后娘娘的凤驾，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赵婕妤眼神倏地一闪，心思活络起来：“姑母去了乾清宫？”

她沉吟片刻，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些，“看来……这事，没表面那么简单。姑母亲自去寻表哥，十有**，为的就是皇后侍疾这事。”

她站起身，扶着腰在室内缓缓踱了两步，忽地对青絮吩咐：“青絮，你想个法子，去探探口风，看看姑母和表哥都说了些什么。小心些，别让人察觉。”

“是，奴婢明白。”青絮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乾清宫内，气氛果然凝重。

“母后亲自过来，怎不先让宫人通传一声？儿臣也好准备迎候。”姜止樾见太后沉着脸进来，连忙起身相扶，请她在上首落座。

太后却并未立刻坐下，只沉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

姜止樾会意，挥了挥手，康意立刻领着众人无声退下，只余母子二人在内。

待殿门合拢，太后才缓缓坐下，却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姜止樾心中已有猜测，却仍试探着问道：“母后脸色不佳，可是……为了锦姝生病之事烦忧？”

太后终于抬眼，目光如寒冰般直刺皇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与痛心：“哀家竟不知，锦姝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被人用这般阴毒下作的手段，折腾成如今这副模样！”

姜止樾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锦姝……同母后讲了？”

“讲？”太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失望与责备，“锦姝那孩子，一心只想着替你稳住这江山，替你分忧，她便是痛死、病死，又岂会轻易将这些腌臜事说出来，徒增你的烦扰？

哀家还没老糊涂到那份上！前因后果串起来，再加上这宫里瞒得住谁？那北疆来的圣女，打从入宫起就妖妖调调，行事诡异。除了她，谁会使这些见不得光的魑魅手段？”

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皇帝！你明知那明妃心怀叵测，为何还纵容她至此？竟让她将手伸到了皇后身上！锦姝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定国公府交代？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这后宫，还要不要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