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墙 第57章 得意

三人在御花园中漫行数刻，熏风拂过枝头，落英簌簌沾衣，姜止樾便以政务繁忙为由，只身折返乾清宫。

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还留着帝王仪仗的余温，赵容华便已是按捺不住，手中绣帕轻轻掩住鼻尖，眼神轻蔑地睨向身侧的妍嫔，语气尖酸如淬了冰：

“妍嫔，收起你那套狐媚惑主的伎俩。论子嗣福泽，想来你这肚子，还不及夏氏半分争气。这宫里除了皇后，表哥召你侍寝的次数算是最多，可到头来，也没见你能攀上个皇嗣，真是枉费了这份恩宠。”

妍嫔闻言，只淡淡牵了牵唇角，眼底无波无澜，并未接话，只当是听了句无关紧要的闲言。

她身旁的秀菊却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声音不卑不亢：“容华主子，我家主子入宫不过月余，根基未稳，此时便论皇嗣福源，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了些。主子侍君尽礼，何来狐媚之说？”

赵容华骤闻奴婢插话，眉头瞬间蹙起，凌厉的目光骤然射向秀菊，仿佛被冒犯了一般：“放肆！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贱婢置喙的份！”

青絮立刻附和，上前一步，厉声呵斥：“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也敢顶撞主子，真是活腻歪了！”

赵容华冷笑一声，目光转回到妍嫔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妍嫔，你瞧瞧你宫里的下人，竟是如此不懂规矩，想来是你平日里太过纵容，才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既不会教，那本容华今日便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青絮，掌嘴，让她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是。”青絮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扬起右手，带着风声便要往秀菊脸上扇去。

秀菊猝不及防，惊得心头一跳，却也反应极快，腰身一拧，侧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巴掌，掌风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带起一阵凉意。

青絮一击未中，眼神瞬间沉了下来，面色愈发阴鸷，再次抬手，力道比方才更重，朝着秀菊的脸颊劈去。

秀菊不敢怠慢，连忙往后急退数步，身形一矮，躲到了妍嫔身后，紧紧攥着主子的衣摆，眼中满是惊慌，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妍嫔眉头紧蹙，挡在秀菊身前，抬眼看向赵容华，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不悦：“赵姐姐，秀菊年幼无知，不过是替嫔妾辩解了两句，并无顶撞之意，姐姐何必如此动怒？况且，秀菊是我长明殿的宫人，若真有过错，也该由嫔妾自行处置，轮不到姐姐越俎代庖吧？”

“越俎代庖？”赵容华嗤笑一声，语气愈发刻薄，“妍嫔，你的下人都敢当着我的面放肆，可见你平日里治宫无方，纵容下人。今日我替你教训这个奴才，是给你面子，你反倒如此曲解我的心意，莫不是觉得，有表哥的几分宠信，便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说罢，她再次朝青絮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青絮领命，正要上前，妍嫔见状，连忙再次阻拦，语气软了几分：“赵姐姐息怒，秀菊确实是一时冲动，冲撞了姐姐。她既惹得姐姐不快，嫔妾回去定当好好责罚于她，教她规矩，还望姐姐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

“饶了她？”赵容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语气不容置喙，“今日若是不给这个奴才一点颜色看看，日后这宫里的奴才们，岂不是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这规矩一旦破了，往后我还如何立足？”

妍嫔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赵容华厉声打断：“江疏月，你给我记清楚了。你不过是个嫔位，见了本容华，按例也该行礼问安。我教训你身边一个不知规矩的奴才，难道还轮得到你置喙？”

赵容华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威压。

妍嫔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深知在这宫中，位份便是底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懑，面色平静地朝着赵容华福身行礼，声音温婉：“赵姐姐息怒，是嫔妾失言了。都是嫔妾的错，未能好好管教宫人，才让她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秀菊一马，嫔妾感激不尽。”

见妍嫔服软，赵容华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炫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容华便大人有大量，这次就饶了她。”

说罢，她朝青絮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可话音刚落，她又突然顿住，上前一步，凑近妍嫔，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警告：“不过，你可得好好管教你的人。若还有下次……。”

“谢姐姐宽宏大量。”妍嫔这才缓缓直起身，扶着秀菊的手，指尖却微微泛白。

赵容华瞥了一眼秀菊，又看向妍嫔，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指点：“你也别心里不服气，在这深宫里，向来是位份高者为尊。依本容华看，你身边这般蠢笨无知、不知规矩的宫人，还是趁早换了吧，免得日后再给你惹祸上身。”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青絮等人，趾高气扬地离去，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香风，却也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焰。

“主子，是奴婢太过莽撞，一时冲动，才给主子惹了麻烦，让主子受了委屈。”

妍嫔望着赵容华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手中的丝帕被她悄悄攥紧，指节泛白。

她侧头看向秀菊，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无奈：“无事，我不怪你。她说的没错，在这宫里头，位分高的便是主子。我若今日不肯低头，遭殃的便是你。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凡事多忍一忍，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秀菊用力点头，“是，奴婢记住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再给主子添麻烦。”

妍嫔心中暗自叹息，这赵容华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除了她容华的位份在自己之上，更重要的是她身后有强大的母族作为支撑，底气十足。

可她不同，她只是江家的庶女，在家族中本就不受重视，如今就算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江家也未必会为她出头。

她入宫月余，虽得几分圣宠，却并无皇嗣傍身，父亲也只是个芝麻小官，在这人才济济、危机四伏的后宫中，根本无依无靠，只能处处小心谨慎，看人眼色行事。

如今，她唯一的出路，便是争得更多的圣宠，早日孕育皇嗣，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可以色侍人，终究不能长久。

——

凤仪宫

殿内熏香袅袅，锦姝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细细品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平添了几分温婉端庄。

“娘娘，今儿个御花园伴驾，赵容华同妍嫔起了些争执。”秋竹得了消息，连忙快步走进殿内，轻声回禀。

锦姝翻书的动作未停，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淡淡开口：“哦？她二人凑在一处，以赵容华的性子，怕是少不了要斗几句嘴。”

“娘娘，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梅心忍不住开口，脸上满是不解，“您与陛下自幼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如今陛下如此宠爱妍嫔，连日召她侍寝，您怎么就半点不生气呢？”

梅心话音刚落，秋竹便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傻丫头，还是太年轻，不懂娘娘的深意。

锦姝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平和：“自古帝王多薄情，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君主。他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本就是常事，有个宠妃也不足为奇。若是我因为这点小事便妒火中烧，去打压妍嫔，岂不是落了下乘，失了皇后的气度，更担不上贤良淑德的名声了？”

自古以来，帝王多情，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皆是常态，更何况只是一个新晋的妍嫔。

锦姝身为皇后，一国之母，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失了分寸，更不能让朝臣笑话皇家后宫不睦。

秋竹连忙附和道：“娘娘可是皇后，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嫡妻，将来诞下的皇子公主便是嫡出，身份尊贵无比。那妍嫔再好，也不过是个妃，宠妃再得宠，难道还能越过娘娘去，动摇娘娘的皇后之位不成？”

皇后便是皇后，有正宫之尊，有祖制礼法加持，就算皇帝再宠爱妃子，也绝无可能轻易动摇皇后的地位。

锦姝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梅心：“还是秋竹看得通透，你啊，多学着点。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陛下的生辰将至，这可是头等大事，我怕有心人会趁此机会兴风作浪，惹出是非。”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这些日子，你们多派人去内务府盯着点，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或是不合规矩的，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皇帝生辰，不仅是皇家的喜事，更是关乎国体的大事，届时各国使节都会前来贺寿，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丢的可是大宁的脸面。

……

六月初一，是宫中妃嫔向皇后请安的日子。

凤仪宫正殿内，香烟缭绕，陈设肃穆。除了被禁足的徐婕妤外，其余妃嫔皆已齐聚殿中，按位份高低依次落座，。

不多时，锦姝身着正红色绣凤宫装，在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正殿，身姿雍容，气度威严。

她缓缓坐上凤座，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神情严肃，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到齐了？既如此，本宫也不与你们费口舌了。过几日便是陛下的生辰，届时北疆、西齐等国的使节都会进宫给陛下贺寿，这可是关乎我大宁颜面的大日子。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谁都不许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出了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你们自己的脸面，更是皇家的体面，尔等可都明白？”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妃嫔，带着无形的压力。

众妃嫔连忙起身，敛衽行礼，齐声回应：“是，臣妾\/嫔妾明白，定当谨守本分，不敢有丝毫懈怠。”

锦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语气稍缓：“嗯，如此便好。本宫听闻，有几位妹妹要在寿宴当日献上歌舞助兴，这份心意很好。既如此，这几日你们便好好准备，若是表现得好，等寿宴过后，本宫也有重赏。”

“谢娘娘恩典。”几位准备献艺的妃嫔连忙起身谢恩，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锦姝的目光随后落在了距离稍远的夏贵人身上，她如今身怀六甲，腹部已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宫装，也难掩孕态。

“夏贵人，你如今身怀皇嗣，乃是皇家的福气。身子近来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夏贵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连忙起身行礼，“谢娘娘关心，嫔妾身子一切安好，腹中胎儿也安稳得很。这都多亏了娘娘体恤，赏赐了许多珍贵的滋补药材，嫔妾才能如此康健。”

说罢，她故意抬眼，得意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妃嫔，尤其是看向妍嫔时，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眼中满是炫耀。

锦姝并未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安好便好。你如今是双身子，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的胎儿，这才是头等大事。”

说完，她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陈容华起身行礼，“娘娘如今也已有九个月的身孕，腹中嫡子尊贵，却还要日日操劳宫中事务，嫔妾真替娘娘担忧。娘娘可要好好保重凤体才是。”

“难为你有心了。本宫如今还算安好，这得多亏了淑妃。若是没有淑妃替本宫分担宫中琐事，本宫怕是真的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温淑妃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语气谦虚：“娘娘谬赞了。能为娘娘分忧解难，是臣妾的本分，更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只求娘娘凤体康健，嫡子平安降生。”

锦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

今日的请安，可谓是历次以来最快的一次。锦姝身怀六甲，本就容易疲惫，加之方才一番训话，已是有些力不从心。

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倦意：“好了，该说的本宫都已经说了，你们都退下吧，各自回去好好准备，莫要误了大事。”

“是，臣妾\/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