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阁外,天光正好。
悬星天境依旧是那副仙家胜景的模样,浮空山与虹桥在星辉下静静悬浮,灵禽悠游,修士往来。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肃杀与紧迫感。灵气的流动似乎都加快了几分,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意味。远处,隐约能听到金铁交鸣的操练声、阵法启动的低沉嗡鸣,以及大型飞行法器起降时的破空呼啸。
林晚立于峰顶,深深吸了一口这与星源阁内截然不同的、带着鲜活气息的空气。体内那新生的“三相循环”自然而然地加速运转,贪婪地吸纳着外界精纯的星辰与各属性灵气,将其转化为精纯而独特的银蓝青三色灵力,滋养着刚刚重塑的经脉与丹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修为提升至炼气九层带来的灵力增长,更是一种对天地灵气、对自身力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和掌控力。流云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蜕变,在剑鞘中发出细微而欢快的轻吟。
“林晚!”一声清冷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林晚转身,看到沧澜正从星源阁内走出。她依旧是那一身暗蓝劲装,幽蓝阔剑负于身后,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深沉,显然这几日的休养与星盟的资源让她不仅伤势尽复,修为也有所精进。只是那双深蓝瞳孔中,除了惯有的冰冷,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那是慧明大师陨落留下的痕迹。
“沧澜前辈。”林晚上前见礼。
“嗯。”沧澜微微点头,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林晚周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来星源阁洗礼,你收获极大。三相循环已初步稳固,气息圆融了许多。很好。”
“多谢前辈此前多次救护。”林晚郑重道。
“分内之事。”沧澜摆摆手,话锋一转,“盟主有令,东极之战,你我皆需参与。你新得力量,需尽快熟悉掌握。随我来,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林晚疑惑。
“是青木龙庭的遗孤。”沧澜言简意赅,转身向着下山的星光天梯走去,“龙庭覆灭,并非所有门人都战死或堕魔。有一部分在外执行任务或游历的弟子,以及少数像我们发现的‘薪火洞’那样秘密据点的幸存者,逃了出来,如今被星盟收留安置。其中一位,对你带回的‘龙庭遗物’信息,以及你身上的青龙气息,反应强烈。”
青木龙庭的幸存者?林晚心中一凛,立刻跟上。他怀中那枚已化为齑粉的青碧石珠,以及龙魂最后的馈赠与托付,都让他对龙庭遗族有着一份特殊的责任与感触。
两人通过传送阵,来到了青龙七宿辖区的一处较为僻静的浮空山。此山郁郁葱葱,草木繁盛,建筑风格古朴自然,与周围其他浮空山相比,少了几分星盟的巍峨,多了几分龙庭的雅致与沧桑,显然是为收留的龙庭遗族特意布置的。
在一座掩映在古藤老树间的清幽小院前,沧澜停下了脚步。
院门虚掩,内里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一个温和的劝慰女声。
沧澜推门而入。小院不大,种着几丛青竹,一张石桌,几个石凳。石桌旁,坐着三人。
一位是之前林晚在角木殿养心阁见过的那位宫装女子(星盟执事),正轻声安慰着身旁的一位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着残破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美刺绣的淡青色龙庭弟子服饰,容颜清丽绝伦,但此刻脸色苍白,眼圈红肿,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茫然,以及一丝深藏的恨意。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与林晚之前得到的那枚样式相仿、但更加小巧精致的青碧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在少女另一边,还坐着一位面容枯槁、气息虚弱、身上缠着绷带的老者。老者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眼皮和紧抿的嘴唇,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身上的青衣虽然干净,却打着补丁,袖口处依稀可见干涸的血迹。
看到沧澜和林晚进来,宫装女子起身行礼:“沧澜执事,林晚小友。”她介绍道,“这位是青木龙庭最后的真传弟子之一,青萝。”又指向那老者,“这位是龙庭外务长老,木渊前辈,也是……青萝的祖父。他们是在龙庭覆灭前,受庭主密令,护送一批重要典籍和年幼弟子突围,辗转流亡,最终被星盟巡查使所救。”
青萝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向林晚。当她的目光触及林晚眉心那若隐若现的青碧印记,以及感受到林晚身上那缕微弱却同源(源自龙魂馈赠)的青龙气息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猛地站起,声音颤抖:“你……你身上……有祖庭的气息!还有……龙魂的悲鸣……你见过它?见过庭主最后的……”
她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老者木渊也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眸紧紧盯着林晚,带着审视、希冀,还有一丝深沉的痛苦。
林晚心中叹息,上前一步,对着青萝和木渊深深一揖:“晚辈林晚,受星盟所遣,曾潜入东极,抵达龙庭废墟‘薪火洞’,得遇龙庭前辈残魂馈赠,知晓了龙庭覆灭的部分真相,也见到了……青龙星钥被污染的景象。”
他尽可能用平缓而清晰的语气,将自己所见——通过青碧石珠看到的龙庭覆灭片段、薪火洞中龙魂的嘱托、以及在万龙归源池亲眼所见的青龙印被污染与枯荣逆转大阵的恐怖——择要叙述出来。他没有隐瞒慧明大师的牺牲,也没有夸大自己的作用,只是陈述事实。
随着他的讲述,青萝的哭泣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刻骨的仇恨与决绝。木渊长老则一直沉默地听着,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握着椅背的手青筋暴起。
“……龙魂前辈最后将一缕青龙气息与薪火洞密道信息赋予我,嘱托我,若有能力,当助青龙脱困,拯救东极。”林晚最后道,“此乃晚辈承诺,亦是我等此番东征之目的。”
“枯荣老魔……窃取祖印,逆转生发,荼毒我庭,杀我同门,毁我家园……”木渊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破旧的风箱,“此仇……不共戴天!林小友,多谢你带回庭主与同门最后的消息,也多谢你……愿意为我龙庭,为东极而战。”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林晚连忙上前扶住。
“前辈言重了。对抗枯荣,拯救青龙,乃正道本分。”林晚诚挚道。
青萝擦干眼泪,走到林晚面前,仰起脸,那双还带着泪痕却已变得异常坚定的眸子直视着林晚:“林师兄,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不仅有龙魂爷爷的气息,还有……其他星钥的力量。龙魂爷爷选择你,一定有他的道理。青萝修为低微,但也是龙庭弟子,熟悉东极地理与部分龙庭秘术。请让我加入东征队伍!我要回去!我要亲眼看到枯荣老魔伏诛!我要……为祖父、为庭主、为所有死去的同门……报仇!”
她的声音起初带着哽咽,但说到最后,已是一片冰寒决绝,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坚毅。
沧澜看向林晚,又看向一旁的宫装执事。宫装执事微微点头:“青萝姑娘虽年幼,但天赋异禀,对木系术法与青龙气息感应极强,或能在东极环境中提供独特帮助。木渊长老伤势未愈,不宜再战,但他已将所知龙庭秘闻、东极险地与可能残存的防御阵法节点,尽数告知。”
“既如此,”沧澜略一沉吟,看向青萝,“你可暂时编入我等小队,负责向导、侦查与青龙气息感应。但需听从号令,不得擅自行动。”
“是!多谢沧澜前辈!”青萝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郑重应下。
…
三日后,悬星天境,中央紫微垣,最大的“点将台”。
旌旗蔽空,战云密布。
点将台乃是一座方圆千丈的巨大浮空平台,以星辰陨铁混合奇异玉石铸就,坚不可摧。此刻,平台上已然集结了黑压压的星盟修士大军!
人数逾万!
最前方,是来自白虎七宿的三千锐士,皆身着银白战甲,手持利刃,结成森严战阵,杀气冲天,为首的正是玄罡尊者与数位白虎殿金丹长老。
左侧,是来自朱雀七宿的两千修士,多着赤红衣袍,擅长炼器、阵法、火焰攻伐,气息炽热而灵动,由赤阳尊者亲自率领。
右侧,则是来自玄武七宿的两千修士,玄甲重装,气息沉凝如山,擅防御、治疗、水系术法,队列严整,为首的是玄武殿另一位副殿主。
后方,还有来自各宿、各附属宗门的修士,以及青木龙庭残存的数百遗族修士(以木渊长老等伤者留守,青萝等年轻精锐参战),他们大多身着青色服饰,眼中燃烧着悲愤与复仇的火焰,队列虽不如前几部整齐,但斗志昂扬。
而在大军上空,悬浮着数十艘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战争法器!有梭形的突击飞舟,有楼船般的运输战舰,有堡垒般的攻城巨舰,更有三艘长达百丈、通体星光流转、仿佛移动星辰的“星槎”——这是星盟压箱底的战争重器,每一艘都堪比元婴修士的战力!
点将台最高处,曜辰子盟主一身朴素星辰道袍,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下方万修。在他身后,墨渊先生、沧澜、以及其他各殿高层长老肃然而立。林晚、叶藏锋、炎翎、青萝等人,则站在沧澜身后的精锐小队序列中。
整个点将台,鸦雀无声,唯有肃杀的战意与澎湃的灵力在无声激荡。
“星盟弟子!”曜辰子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修士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又鼓舞斗志的奇异力量,“东极罹难,青龙泣血,枯荣逆乱,魔焰滔天。此非一宗一派之祸,乃关乎四象平衡、天地正道之劫!”
“青木龙庭,千年圣地,一朝倾覆,亿万生灵,涂炭水火。枯荣魔尊,窃取祖印,逆转生发,欲化生机为死域,铸就寂灭魔庭!此獠不除,东极永堕,四象失衡,寂灭之力将蔓延神州!”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星盟汇聚正道之力,誓师东征!不为私仇,不为疆土,只为——诛灭邪魔,夺回圣印,拯救苍生,匡扶正道!”
“此去,或有血战,或有牺牲。然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护道之心,百死无悔!望诸君,奋勇向前,以手中之剑,心中之道,涤荡污秽,重现青天!”
“星盟万胜!正道长存!”曜辰子最后振臂高呼。
“星盟万胜!正道长存!!!”
下方万修,齐声应和!声浪如雷,滚滚而出,震得周围浮空山都微微颤动,冲散了漫天云霭!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
最前方的三艘“星槎”率先启动,庞大的舰体灵光流转,撕开空间,在前方投射出巨大的银色航道!随后,数十艘大小战舰依次升空,结成庞大的空中阵型!地面与浮空山上的修士大军,也纷纷登上运输飞舟或驾驭遁光,紧随其后!
一支承载着星盟意志、汇聚了多方正道的庞大战力,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浩浩荡荡,撕裂长空,向着东方那被灰绿阴云笼罩的东极之地,悍然进发!
林晚立于其中一艘星槎的甲板边缘,俯瞰着下方飞速后退的山川大地,感受着身边同伴们昂扬的战意与决死的信念。怀中玄武碎片沉静,掌中虎印微热,眉心青碧印记清凉,体内三相循环平稳而有力地运转着。
他握紧了流云剑的剑柄。
东极,我来了。
枯荣魔尊,你的末日,到了。
血与火的终章,即将在那片被污染的土地上,由无数正道修士的热血,以及他这枚新生的“三色星种”,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