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奔逃与激斗,耗尽了陈恪最后一丝气力。天色微明时,他终于在群山褶皱处,发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宁静祥和,与之前经历的阴森诡谲判若两个世界。
他此刻状态极差,煞气反噬的痛楚仍在经脉中蔓延,强行压下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净元珠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修复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他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调息恢复。
略一思忖,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物,勉强压下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凌厉气息,朝着村口走去。
村子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多是土坯房,看起来颇为贫困。清晨时分,已有村民在田间劳作,看到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血迹的陈恪,都投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
陈恪走到村口一棵大槐树下,那里有几个老人在闲聊。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几位老丈,小子是进山采药的,不慎迷路,又遇到了野兽,侥幸逃脱。不知可否在贵村借宿一两日,休整一番?我愿意付些银钱作为酬谢。”
说着,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这是他身上最后的现金了。
几个老人打量着他,见他虽然狼狈,但眼神清正(陈恪刻意收敛了煞气),不似歹人,又听到遇到野兽,脸上都露出同情之色。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似乎是村中主事人,沉吟了一下,道:“后生看着也不容易。村东头李寡妇家有空房,她一个人带着娃,日子清苦,你去她家借宿,也算帮衬她一下。钱就不必了,山里人家,不缺一口吃的。”
陈恪连忙道谢,在老者的指引下,朝着村东头走去。
李寡妇家是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用篱笆围成个小院。一个面色蜡黄、神色憔悴的年轻妇人正在院里喂鸡,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四五岁、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女孩。
陈恪说明来意,李寡妇显得有些局促和戒备,但在听到是村老安排,且陈恪主动提出帮忙劈柴挑水后,才勉强答应下来,将他安置在西边那间堆放杂物的空房里。
房间狭小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陈恪顾不上其他,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体内那缕微弱气息,引导净元珠的力量,修复损伤,安抚躁动的刀灵。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稳住了伤势,煞气也重新蛰伏下去。
他走出房间,履行诺言,将院中堆积的木柴劈好,又去村口井边挑满了水缸。李寡妇见状,脸上的戒备消散了不少,中午还特意给他多煮了一个红薯。
然而,在劈柴挑水的过程中,陈恪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看似宁静的村子,似乎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
村民们交谈时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和恐惧。尤其是当他路过村北头那间明显更加破败、几乎废弃的老屋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的阴冷死气萦绕不散,连他体内的净元珠都微微波动了一下。
下午,他帮李寡妇去地里除草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
李寡妇起初不愿多说,但在陈恪帮她干了不少重活后,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后生,你不是村里人,不知道……我们村,最近不太平。”
她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村北头那家,姓王,前些日子,他家老爷子没了。本来是喜丧,老爷子八十多了。可自从老爷子下葬后,村里就怪事不断……”
“先是王老爷子养的那条老黄狗,天天晚上对着坟地方向哭,没几天就瘦得皮包骨,死了。然后……然后就是村里好几户人家养的鸡鸭,隔三差五就少一只,找到的时候,就剩下一堆干瘪的毛和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李寡妇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有人晚上起夜,好像看到有个黑影,佝偻着背,在村里晃荡,走路没声音……模样……模样有点像王老爷子!大家都说是老爷子……诈尸了,成了吸家禽血的‘祟’!现在村里人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祟?陈恪眉头微蹙。人死之后,因一口怨气或执念不散,结合地气阴煞,确实可能形成低级的邪祟,吸食生灵血气。若真是那王老爷子所化,倒也不算多么厉害的鬼物。
但让他在意的是,那间老屋萦绕的死气,似乎并非普通祟物那么简单,带着一丝更深沉的污秽。
“村里没请人来看看吗?”陈恪问道。
“请了!”李寡妇道,“前些天请了邻村一个神婆来看,神婆做了法事,说是什么‘地脉阴气泄露’,冲撞了老爷子,才导致尸变。她让村里凑钱,买什么‘镇物’来镇压,要好多钱呢!村里穷,哪凑得出来……唉!”
地脉阴气泄露?陈恪心中一动。这神婆说得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解决方法恐怕未必靠谱,更像是借机敛财。
他原本不想多事,只想尽快恢复离开。但看着李寡妇和她女儿那营养不良的模样,感受着村里那股惶惶不安的气氛,又想到自己在此借宿,承了人情……
或许,可以顺手解决了这个麻烦。既能还了人情,也能验证一下自己如今对煞气的掌控,以及……净元珠对这类阴邪之物的克制效果。
夜幕,悄然降临。
山村早早陷入了死寂,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唯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子时刚过,村中弥漫的那股阴冷死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
陈恪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如同暗夜中的猎手,目光锐利地望向村北头。只见一个佝偻、僵硬的黑影,正从王家老屋的方向,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目标直指村中一户人家的鸡窝!
那黑影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的死气,面目模糊,但依稀能看出王老爷子的轮廓,双目位置是两点空洞的幽绿光芒,散发着对生灵血气的渴望。
果然成了祟!
陈恪没有立刻出手,他想看看这祟物的具体行为。
那祟物飘到鸡窝旁,伸出干枯漆黑的手爪,就要抓向里面瑟瑟发抖的鸡只。
就在这时,陈恪动了!
他并未动用柴刀和煞气,而是将一丝微弱的佛门气息注入胸口的净元珠!
“嗡!”
净元珠感受到阴邪之气,自发地绽放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虽然不强,却带着一股纯净无比的净化之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盏明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那祟物被这光芒一照,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嚎,周身死气剧烈翻腾,它惊恐地放弃了鸡只,转身就要逃回老屋!
“想走?”
陈恪冷哼一声,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瞬间拦在了祟物与老屋之间!他右手抬起,并未握刀,而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点乳白色的净元珠光芒凝聚!
“敕!”
他低喝一声,那点乳白光芒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中了祟物的胸口!
“啊——!”
祟物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胸口被净元珠光芒击中的地方,如同冰雪消融,死气迅速溃散!它的身体变得透明,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空中。
只留下一小块指甲盖大小、色泽灰暗的“秽核”,掉落在地。这是祟物凝聚的核心,蕴含着一丝精纯的阴煞之气。
陈恪走上前,捡起那块秽核。触手冰凉,其中的阴煞之气对他无用,反而可能污染自身。他正想将其毁去,忽然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导体内那丝暗红煞气,小心翼翼地接触了一下秽核。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暗红煞气如同遇到了可口的零食,竟然主动缠绕上去,如同磨盘般轻轻一碾,便将那秽核中的阴煞之气吞噬、转化,融入了自身,壮大了一丝丝!而秽核则化为了普通的灰烬。
陈恪愣住了。
这刀灵煞气……竟然能吞噬其他阴煞之气来壮大自己?
这发现,让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意味着,他提升煞气力量的途径,除了缓慢炼化和生死搏杀外,又多了一条——狩猎邪祟!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吞噬外来煞气,必然夹杂着怨念杂质,一个不慎,就可能污染刀灵,甚至反噬自身!
福兮祸所伏。
他看着恢复寂静的村落,又感受着体内那丝壮大了一丝的暗红气流,眼神复杂。
这看似偶然的山村之行,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新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