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骸天枢录 第36章 冥河摆渡

第三十六章 冥河摆渡

白色的彼岸花悬浮在曼丽身前，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晕，如同一个脆弱的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光芒所及之处，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冥气似乎被稍稍驱散、净化，但也引来了黑暗中更多窸窣低语与贪婪目光的窥视。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过奈何桥断裂的尽头，踏入那片饕魂潜伏的领域。脚下是松软而冰冷的冥土，仿佛踩在无数沉寂的亡魂之上。黑暗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幽蓝巨眼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他们，充满了暴戾与不甘，却似乎对彼岸花的光芒有所忌惮，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了微弱的水流声——并非冥川那死寂的流淌，而是某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流动之声。

穿过一片如同肋骨般嶙峋的黑色石林，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顿住脚步。

一条比冥川更加狭窄、颜色近乎墨黑、流速却异常缓慢的河流，无声地横亘在前方。河水粘稠如浆，仿佛凝固的黑暗，散发出比冥川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死寂与终结气息。这似乎是冥川的一条隐秘支流，流向不可知的深渊。

而在河畔，一处勉强可以称之为码头的小小石滩上，停泊着一艘木舟。

这木舟与之前无面摆渡人的那艘形制相似，通体漆黑，却更加破败不堪。船身上布满了裂纹与腐蚀的孔洞，仿佛随时会散架。船头没有悬挂惨绿的灯笼，而是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却蕴含着奇异道韵的冥文：

渡尽执念，可达彼岸。

渡尽执念？

曼丽心中凛然。这与之前支付记忆作为船资截然不同。执念是灵魂最深的烙印，是支撑存在意义的根基。“渡尽”执念，意味着什么？忘却？放下？还是……被剥夺？

这艘空舟，是离开的唯一希望吗？

“这……这是要我们放弃心中最深的执念吗？”老者看着那行冥文，脸色变幻。他毕生的执念，在于探寻学问真谛，传承先贤智慧，若放下，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名重伤的护卫更是面露恐惧，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活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若连这都放弃，他立刻就会失去支撑，魂飞魄散。

曼丽沉默地看着那艘破舟，又看了看手中那朵光芒微弱的彼岸花。纯净的彼岸，需要渡尽执念才能抵达吗？

她的执念是什么？

是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家族覆灭后，那焚心蚀骨的仇恨？是追寻李泌背后、自身命运真相的渴望？还是……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过往那一点点温暖（母亲的笑容、父亲的严厉、那支步摇带来的悸动）的残存眷恋？

哪一种，才是她灵魂深处最无法割舍的锚点？

她不知道。

但若要选择一种“渡尽”，哪一种是她愿意付出的代价？

仇恨若消，她为何而活？真相若明，前路又在何方？而那点微弱的温情，早已被现实碾碎，是否值得作为通往“彼岸”的船资？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那艘破旧的黑色木舟，似乎感应到了生人气息与徘徊的执念，无人自动，轻轻摇晃了一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在催促。

必须做出抉择。

曼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冥气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她走到河边，看着那墨黑粘稠的河水，然后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执念，而是将心神沉入丹田，引动了那缕灰色的熔炉气旋。

她要以这熔炉，这容纳了她一切痛苦、力量与混乱本源的存在，作为“执念”的具象，去触碰这艘诡异的冥舟！

她不知道这会引发什么后果。或许熔炉会被“渡尽”，她将失去所有力量，变回凡人，甚至直接湮灭。或许……这混沌的熔炉本身，就是这冥舟也无法完全“渡尽”的存在？

这是一场豪赌。

在老者与护卫惊愕的目光中，曼丽将覆盖着灰蒙蒙气息的手，按向了那破旧木舟的船身。

就在她手掌触及船身的刹那——

“轰！”

整个冥河支流仿佛沸腾了！墨黑的河水剧烈翻滚！那破旧木舟上的裂纹骤然亮起刺目的幽光，曼丽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直指本源的抽取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狠狠撞向她的丹田，目标直指那灰色的熔炉气旋！

熔炉疯狂旋转，爆发出强烈的抵抗意志，混沌的气息与冥舟的“渡尽”之力激烈对抗、侵蚀！

曼丽身体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鲜血从嘴角、眼角、耳中渗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两股恐怖力量的交锋撕裂！

然而，就在这僵持的、痛苦的顶点，那朵一直悬浮的白色彼岸花，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飘至曼丽与木舟接触的手掌上方。

柔和纯净的白光洒落，如同润滑剂，又像是中和剂，竟然让那狂暴的“渡尽”之力与混沌的熔炉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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