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妍原本轻松的心情,在听到顾乘景那句状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时,瞬间落了下去。
她不是傻子,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盘查意味。
林清妍猛地仰起头,一双美眸带着明显的不悦,瞪向顾乘景:“顾乘景,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一丝火气,“我不是你手下的兵!我这段时间认识了谁,做了什么,不需要一一跟你汇报吧?”
听到这话,顾乘景心头一紧,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过火了。
他抿了抿薄唇,压下心底那份因在意而升起的、过于强烈的掌控欲,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
“清妍,你别多想。”他放缓了声音,“我只是担心你,你初来乍到,性子又单纯,我怕有不怀好意的人趁机接近你,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林清妍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邃的墨色中分辨出真假。
顾乘景也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收敛起诸多的情绪。
对峙了几秒,林清妍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
她暂时选择相信了顾乘景的说辞,或许他真的是出于关心则乱吧。
林清妍撇了撇嘴,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点小情绪,回答道:“除了黄柔,我就没认识别人了。”
听到她这个回答,顾乘景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好,我知道了。”
他将话题引开,“走吧,不是还要把这些布送到裁缝店里,让老师傅帮忙做衣服吗?”
裁缝店离百货大楼确实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店面不大,门脸有些旧,一块木牌子上用红漆写着红星裁缝铺几个字。
推开玻璃门,里面光线明亮,墙上挂着几件做好的成衣作为样品,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宽大的裁剪台,上面铺着划粉和软尺。
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提倡勤俭的年代,一般人买了布,大多是自己在家踩着缝纫机或者干脆手缝,除非是特别重要的场合或者家里实在没人会做,才会拿到裁缝店来花钱制作。
因此,裁缝店的生意并不总是那么繁忙。
女店主是一位约莫五十岁、戴着套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婶子,正坐在缝纫机前忙活。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顾乘景和林清妍进来,尤其是顾乘景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时,眼睛顿时一亮。
这可不是小单子!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两位同志,是来做衣服的吗?”
林清妍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地朝顾乘景摊开白皙的手掌。
顾乘景见状,以为她又想牵手,下意识地就伸出自己的大手,温暖地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林清妍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谁要牵手了!我是让你把我放在你那的设计图纸拿出来!”
这男人,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顾乘景这才反应过来,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连忙松开手,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几张折叠整齐的图纸。
都是林清妍之前画好的设计草图。
女店主看着两人的互动,尤其是顾乘景那副冷硬却对身边女同志言听计从的模样,忍不住笑呵呵地调侃道:“哎哟,你俩是对象关系吧?看着可真配啊!男同志英武俊朗,女同志跟画里的人似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话直白又中听,精准地戳中了顾乘景的痒处。
他原本因为刚才的小误会而微抿的唇角,瞬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连带着周身那冷硬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他看向女店主,难得地在外人面前露出了好脸色,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肯定道:“婶子眼光不错。”
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林清妍在一旁听得脸颊微红,心里却也是甜丝丝的,悄悄用手指挠了挠顾乘景的掌心。
……
女店主接过那几张设计图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端详起来。
起初她只是随意看着,但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惊讶,到最后,甚至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哎哟喂!这,这图纸……”
只见图纸上的服装样式,完全不同于时下常见的、款式相对固定保守的列宁装、军便服或者简单的布拉吉。
上面画的布拉吉,领口是优雅的V字设计,腰间巧妙地运用了褶皱收腰,裙摆处甚至画上了灵动飘逸的荷叶边。
还有衬衫,加入了条纹元素和别致的袖口设计,裤子的版型也更显腿长利落……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新颖和别致,女店主也是有几分眼力的,这些样式做出来肯定好看。
“这图纸是谁画的?真是太厉害了!这脑子是咋长的,想法这么巧!”
女店主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佩服,目光在林清妍和顾乘景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林清妍身上,带着询问。
林清妍神色坦然,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自信:“我画的。”
她并不担心女店主会抄袭这些设计私下制作售卖。
在这个计划经济、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年代,私人私下大量制作成衣售卖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女店主看着是个精明本分的手艺人,不会为了这点新颖样式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女店主听了,对林清妍更是高看了一眼。
她压下心中的惊叹,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指着图纸问道:“那这些成衣,你们的要求是啥?是光按这图纸上的样子做,还是有什么别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