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高,又沉着脸,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暗流,眉眼都笼罩上一股深深寒意。
陈利心下一跳,就听到顾乘景道。
“大嫂,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可是她真是讨厌林清妍成为她的妯娌,陈利压下害怕,上前一步,继续苦口婆心般劝道。
“乘景,嫂子是为你好啊,那种水性杨花、满口谎话的女人,怎么能娶回家。”
“你听听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哪里像个正经姑娘?分明就是个……”
“我说,够了。”
顾乘景打断她,声音更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紧紧握成拳。
他不是没听到温雅的话。
他不在乎林清妍怎么利用他,可是她居然在广安县有过对象,那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有亲过吗?有亲密过吗?
这些问题,一在脑子里出现,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顾乘景心膜。
混合着暴怒、嫉妒的刺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桎梏。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立刻折返回去,抓住那个女人问个清楚,那个所谓的对象是谁?他们到底到了哪一步?
他脑海中又闪过刚才瞥见的画面——林清妍站在阳光下,浅蓝色的裙子,微微扬起的下巴,面对温雅的指控和周围的目光,她没有惊慌,没有哀求,甚至没有辩解。
说明都是真的。
顾乘景疲惫地合上眼,不管如何,她是他的。
他们马上就要结婚。
现在就当作不知道,这些事,可以等婚后再慢慢算账。
顾乘景倏然睁开黑眸,眼底的寒意几乎凝为实质,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
“大嫂,清妍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至于那些捕风捉影、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陈年旧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刮过陈利惊慌失措的脸上。
“谁要是敢拿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到她面前,或者到我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着,他就带上了警告的语气。
“部队里,最忌讳的就是背后搞小动作,破坏团结,尤其是破坏军婚。大嫂,你是军属,应该比我更懂纪律。好自为之。”
敲打了一番陈利,顾乘景便不再看陈利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训练场走去。
阳光将他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长,那背影里却不见一丝温暖,透出的只有冰冷。
陈利僵在原地,半晌没动。
直到顾乘景的身影消失在道路拐角,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坏了,顾乘景猜到这资料是她递给温雅的了。”
……
顾乘景一路走回训练场,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踏着压抑的怒火。
训练场上,一队的士兵正在进行常规的器械练习,阳光照在汗湿的军装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气味。
士兵们远远看到自家副团长回来,正想立正喊报告,却在触及顾乘景那张冰封万里的脸时,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乘景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场地边缘那一排用作训练的沙袋、木桩和轮胎。
他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落在其中一个半人高的沙袋上。
下一瞬——
“砰!!!”
一声沉闷又令人心悸的巨响炸开!
顾乘景毫无预兆地抬腿,军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沙袋上。
那沉重的沙袋竟被他踹得大幅度荡起,连接上方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沙尘簌簌落下。
士兵们全都惊呆了,训练场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铁链晃动的吱呀声。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砰!砰!砰!!!”
顾乘景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砸向、踹向那些训练器械。
沙袋被打得在空中疯狂摇摆,实心木桩被他用手肘、膝盖猛烈撞击,发出闷响,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汗水几乎瞬间浸透了他军绿色的短袖,布料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额角青筋暴起,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整个训练场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场面震慑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愣着干什么!”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是闻讯赶来的王传德。
他看到场中那如同困兽般发泄的顾乘景,也是心头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厉声对呆若木鸡的士兵们吼道。“全体都有!向右转!绕场二十圈,跑步——走!”
士兵们如蒙大赦,副团一看就是十分生气,现在哪个要是撞上枪口上,那肯定是很惨。
立刻列队,脚步声急促地跑远了。
王传德皱着眉扫了下地面的满地狼藉。
沙袋破了口子,沙子漏了一地,木桩上多了几道深深的凹痕和裂纹,轮胎歪倒在一边。
乖乖,这得生多大的火气啊?
王传德也不敢贸然上前,不然挨揍的是自己。
二十几分钟后,顾乘景终于停了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滴落,砸进尘土里。
他垂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指关节处一片通红,甚至有些破皮。
“乘景,”
王传德走到他身侧,尽量放平声音,严肃道。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的火气。”
顾乘景没动,也没回答。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尘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的猩红暴露出方才的失控。
“没什么。”
说完,他弯腰,捡起地上被他扔掉的军帽,拍了拍上面的灰,端端正正地戴回头上。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脚步依旧沉稳,背脊依旧挺直,仿佛刚才那个近乎狂暴的人不是他。
但王传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跟顾副团搭档多年,太了解他了。
顾乘景平时是冷,是硬,但绝不是轻易失控的人。
能让他如此失态,甚至需要靠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发泄情绪,定是出大事了,而且一定是跟那位林同志有关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