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市第一医院住院部。
李薇推着护理车走过安静的走廊,车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她是心内科的夜班护士,今晚负责三楼东区的十二个病房。这份工作她已经做了八年,早已习惯了夜晚的寂静、仪器的嗡鸣,以及生命在黑暗中的脆弱呼吸。
但最近一个月,她开始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起初只是眼角余光里的光斑,淡蓝色的,一闪而过。
她以为是疲劳导致的视觉残留。后来,光斑开始移动,在走廊里漂浮,在病房门口徘徊。她去看过眼科,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神经内科的医生给她开了些放松神经的药,但没什么用。
一周前,事情变得更奇怪了。她开始能“感觉”到病人的情绪——不是通过表情或言语,而是一种直接的、无法解释的感知。
3床的老先生内心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那种恐惧是粘稠的、暗红色的;7床的年轻女孩则沉浸在失恋的悲伤里,悲伤是冰冷的、淡蓝色的。
最可怕的是昨晚,她在给11床的重症患者换药时,清楚地“看到”一团灰黑色的雾气从患者胸口弥漫出来,慢慢笼罩了整个病房。那是……绝望。
纯粹的、无望的绝望。她几乎喘不过气,冲出病房,在走廊里干呕了十分钟。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说了也没人信,只会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
护理车停在护士站前。李薇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二十。还有四十分钟,她要去给所有病人测一次生命体征。
她坐下来,打开手机。
屏幕上是江川发来的消息:【李姐,今晚感觉怎么样?如果看到特别强烈的‘颜色’,可以记录下来,明天我们分析。】
李薇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江川是她在一次电台热线里认识的。
那天她值完夜班,在回家的车上听到他的节目,鬼使神差地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看到光斑的事。江川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质疑她,反而很理解地说,这是一种“特殊的感知天赋”,很多人都有,只是不敢说。
后来,江川邀请她加入了一个小群体,里面都是“有类似经历”的人。
大家定期聚会,分享经验,江川还会教他们一些“控制能力”的方法。
一开始,李薇觉得找到了归属。
终于有人能理解她了。但最近,她开始感到不安。
江川给她的那副“辅助眼镜”,戴上后看到的东西更清晰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更强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通过那副眼镜,在看着她。
她没敢再戴。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李薇女士,我是市心理卫生中心的随访人员。系统显示您近期有多次眼科及神经科就诊记录,但未完成心理健康评估。为保障医护人员身心健康,中心拟对您进行一次免费的专业评估。如您同意,请回复1,工作人员将于明日与您联系。】
李薇愣住了。心理卫生中心?她没去过那里啊。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复。
如果是诈骗呢?但对方提到了她的就诊记录,这应该是保密的……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李薇抬起头,看到两个人朝护士站走来。一男一女,都穿着便装。男人约莫三十岁,穿着深色夹克,气质沉稳;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但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深邃感,长发简单束起,一身素色衣服。
“请问是李薇护士吗?”男人走到护士站前,出示了一张证件,“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顾问,陆星辰。这位是我的同事。我们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
李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警察?找她做什么?
“是……是我。”她站起身,声音有些紧张,“请问有什么事吗?”
“关于您最近的一些……视觉异常经历。”陆星辰的语气很平和,“我们正在调查一系列相关案件,希望您能提供一些信息。”
李薇的脸色白了:“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姐,别紧张。”陆星辰改用了更亲近的称呼,“我们知道您最近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光斑,颜色,甚至可能是……情绪的形状。”
李薇的呼吸急促起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因为您不是唯一一个。”陆星辰说,“我们在调查一个利用特殊技术影响他人感知的犯罪组织。您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犯罪组织?”李薇愣住了,“可是江老师说……那只是天赋……”
“江川也是他们的人。”陆星辰直截了当,“他给您的眼镜、音频,都是为了监控和操控您。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来阻止他们伤害更多人。”
李薇跌坐回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江川是坏人?那个温柔体贴、理解她的人,是犯罪组织的一员?
“我怎么相信你们?”她颤抖着问。
墨幽这时走上前,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副眼镜——正是江川给李薇的那种款式。
“这副眼镜里,”墨幽的声音清冷而平静,“有微型发射器,会发射太赫兹波调制您的神经活动。还有数据记录器,会把您的生理反应实时传输出去。”
她将眼镜放在桌上:“如果您不信,可以现在去任何一家电子检测机构,他们会告诉您真相。”
李薇看着那副眼镜,想起戴上它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忽然信了。
“他们……想对我做什么?”她声音发颤。
“他们想改造您的感知系统,让您成为‘共鸣网络’的一部分。”
陆星辰解释,“这个网络由许多像您一样的人构成,情绪相通,可以被集中操控。一旦网络完成,您将失去自我,成为他们实现某种目的的工具。”
李薇捂住脸,肩膀开始颤抖。
八年来,她在医院见过太多生死,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但这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该怎么办?”她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首先,停止使用他们给您的任何设备。”
陆星辰说,“其次,配合我们。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江川和那个群体的信息。最后……”
他顿了顿:“您愿意做我们的线人吗?”
“线人?”
“继续和江川保持联系,但把每次接触的情况告诉我们。”
陆星辰说,“我们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以及‘导师’——真正的幕后主使——的身份。”
李薇沉默了。这很危险。如果江川发现她在欺骗……
“如果您不愿意,我们理解。”陆星辰说,“我们会用其他方式调查。但您的配合,可能会挽救很多像您一样的人。”
李薇想起11床那个被绝望笼罩的病人。
想起自己在走廊里干呕时的无助。想起那些在深夜里独自承受恐惧的人们。
她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怎么做?”
同一时间,城西殡仪馆。
陈默坐在化妆室的椅子上,面前的台子上放着一具需要修复的遗体。
死者是个年轻男人,车祸,面部严重损伤。
陈默的工作就是尽可能让他看起来安详,让家属在告别时好受一些。
他做这行十二年,早已习惯了死亡的气息。
但最近,他开始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每具遗体周围,都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颜色各异——有的偏白,像晨雾;有的偏黄,像旧照片;有的偏灰,像阴天的云。
最特别的是上个月一具自杀的女孩遗体,周围的光晕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他能“感觉”到那些光晕里的情绪。
白色是平静,黄色是怀念,灰色是遗憾。而那暗红色……是浓烈的怨恨和痛苦。
他没告诉任何人。说了也没用,只会被当成疯子。
化妆室的门被敲响。陈默抬起头,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一男一女,正是陆星辰和墨幽。
“陈默先生?”陆星辰出示证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
陈默皱了皱眉:“关于什么?”
“关于您看到的‘光晕’。”墨幽直接开口。
陈默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的化妆刷掉在台子上。
“你们……”
“我们知道您能看到逝者残留的情绪印记。”
陆星辰走进化妆室,关上门,“这不是幻觉,是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但有人正在利用这种能力,做一些危险的事。”
陈默盯着他们看了很久,然后缓缓坐下:“江川派你们来的?”
“正好相反。”陆星辰在他对面坐下,“江川是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他们正在寻找像您这样有特殊感知能力的人,想要把你们改造成‘宿主’,纳入一个可以被操控的网络。”
陈默冷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墨幽走到那具遗体旁,手指悬停在光晕上方。
她的指尖泛起极淡的月白色光晕,与遗体周围的灰色光晕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陈默的眼睛瞪大了。
他看到了——那女人的手指在发光,而且那种光……在和逝者的光晕交流。
“你……你也能看到?”他声音发颤。
“不只是看到。”墨幽收回手,“我能感知到,这位于先生最后的情绪是‘遗憾’。他后悔没有在生前对妻子说出那句‘我爱你’。”
陈默彻底信了。
这个细节,家属从未提过,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这女人不可能知道,除非她真的能感知到。
“江川给我的眼镜,”他缓缓说,“戴上后,那些光晕会更清晰,但也会……影响我的情绪。上个月我给一具遗体化妆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悲伤,哭得停不下来。后来江川说,那是我‘共情能力增强’的表现。”
“那是情绪调制。”陆星辰说,“他们在刻意放大您的感知和共情,让您更容易被外部情绪影响。最终目的,是让您成为他们情绪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陈默沉默了。他想起江川最近总是鼓励他“开放自己”,“接纳更多”,“成为集体的一部分”。现在想来,那确实很像……洗脑。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两件事。”陆星辰说,“第一,继续和江川保持联系,但把接触内容告诉我们。第二,帮我们留意殡仪馆里是否还有其他‘特殊’的遗体——比如那些光晕颜色异常,或者情绪特别强烈的。”
“为什么?”
“因为‘业火’可能需要情绪能量。”墨幽说,“而强烈死亡情绪留下的印记,可能是他们收集的目标之一。”
陈默想起那具暗红色光晕的自杀女孩遗体,点了点头。
凌晨一点,陆星辰和墨幽离开殡仪馆,坐进车里。
“两个都搞定了。”陆星辰长出一口气,“比预想的顺利。”
“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墨幽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江川的方法太急,痕迹太重。真正高明的操控,应该让被操控者浑然不觉。”
“所以‘导师’可能不是真正的心理学或神经科学大师。”陆星辰分析,“他更像是一个掌握了某种古老技术,但用现代科技粗糙包装的……半吊子。”
手机震动。是夏晚晴发来的消息:【论坛框架已搭建完成。苏晓同意加入并发布第一条帖子。另外,我追踪到江川今晚登录了一个境外加密聊天室,会话对象Id是‘mentor’。会话内容加密等级很高,破解需要时间。】
陆星辰回复:【继续追踪。李薇和陈默也已同意配合。明天开始,三线并进。】
他放下手机,看向驾驶座的墨幽:“你觉得,我们能在二十七天内阻止他们吗?”
墨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望向西北方的夜空,那股能量波动像心跳一样,规律地搏动着。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但如果我们现在不做,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车子驶入夜色,朝着城市的方向返回。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对话正在加密网络深处进行:
【Id:江川】
“导师,有三名候选者今晚行为模式出现异常波动。需要加强监控吗?”
【Id:mentor】
“波动参数?”
【Id:江川】
“苏晓-顺从度下降17%;李薇-情绪标记活跃度下降23%;陈默-感知反馈延迟增加31%。”
漫长的沉默。
【Id:mentor】
“启动b计划。放弃温和引导,直接进行第二阶段催化。时间不等人,月相周期不会等我们。”
【Id:江川】
“明白。但催化过程有风险,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Id:mentor】
“损伤的宿主可以替换。完整的网络不能延误。执行。”
【Id:江川】
“是。”
对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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