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段令人窒息的血色回响中脱离,陆星辰扶着椅背,急促地喘息着,额角布满冷汗。
亲眼见证一场跨越百年的谋杀,那种震撼与无力感远非阅读卷宗所能比拟。
墨幽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引动并维持那样深度的时空回溯,对她亦是消耗。
她沉默地调息片刻,才看向陆星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真相已明。赵承泽买凶杀人,铁证如山。虽无法绳之以法,但这份真相,便是对亡魂最好的祭奠。”
陆星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律师的思维重新占据主导。
“我们需要将这份‘见证’转化为沈老太太能够理解并接受的形式,同时,必须准备应对反派的干扰。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轻易平息这份他们觊觎的怨念。”
墨幽颔首:“安魂之仪,需在子时于老宅进行。此次仪式,需以真相为引,以耳坠为媒,引导其执念消散。过程不容打断。”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分头准备。
陆星辰将调查结果——结合历史档案、口述记录以及他们“推断”出的谋杀过程(隐去亲身见证的超自然部分)——整理成一份详尽的报告,提交给沈老太太。
老人捧着报告,老泪纵横,家族中讳莫如深的隐秘终于得见天日,虽悲恸,却也有了一种沉冤得雪的释然。
她全力支持墨幽进行安魂仪式。
同时,陆星辰与夏晚晴配合,严密监控沈家老宅周边的电子及物理环境。
夜莺果然捕捉到几股试图窥探老宅的数据流,均被她巧妙拦截或误导。
夏晚晴甚至反向植入了一些追踪程序,虽然对方异常警惕,迅速切断了连接,但仍留下些许指向城郊某个废弃工业区的线索。
墨幽则闭门准备仪式所需。
她选取了几样特定的药材与矿物,研磨调和,又在一块温润的白玉片上绘制了繁复的安魂阵图,阵眼处预留出放置那半枚染血耳坠的凹槽。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周身气息与那白玉阵图隐隐共鸣。
子夜再临,沈家老宅比往日更加寂静,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墨幽在宅邸中心——那间主卧室门外的走廊上布置仪式。
白玉阵图置于地面,耳坠嵌入其中,周围点燃三盏古朴的油灯,灯焰稳定,散发出宁神定魄的暖光。
陆星辰与沈老太太静立于她划定的安全区域内,神情肃穆。
仪式开始。墨幽并未吟唱高亢的咒文,而是以低沉而古老的语调,平静地叙述起那段被掩盖的真相。
从赵承泽的构陷逼迫,到买凶杀人,再到伪造现场……随着她的叙述,白玉阵图上的纹路逐次亮起柔和的光芒,那半枚耳坠微微震颤,其上干涸的血迹仿佛被无形之力唤醒。
丝丝暗红的气息蒸腾而出,在阵光中扭曲、翻滚,最终凝聚成沈知秋那淡薄而充满悲戚的魂影。
魂影比回响中所见更为清晰,脸上的痛苦与迷茫几乎触手可及。
“……尘归尘,土归土。施加于你身的罪孽,自有其承负。你的痛苦,已被看见;你的清白,已得印证。”
墨幽的声音带着抚平一切波澜的力量,“执着于此地,困住的唯有你自己。放下吧,归于安宁,方是解脱。”
她双手结印,周身清辉骤然变得明亮而温润,如同月华般注入玉片阵图。
阵图光芒大盛,那些原本约束着怨气的白光,转而如同温暖的泉水,开始洗涤、净化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
沈知秋的魂影在白光的笼罩下,剧烈的颤抖逐渐平息。
她脸上深刻的怨怼与痛苦,一点点被化开,最终只余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悲伤。
她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朝向虚空,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缓缓地垂下。
她转过头,那双被百年泪水浸泡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墨幽的身影。
那里面没有了仇恨,也没有恐惧,唯有一丝极淡的、解脱般的感激。
魂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下的薄雾,渐渐消散。
那萦绕在玉片阵图周围的暗红怨气,也随之一同化为虚无。
当最后一丝魂影彻底消失,玉片阵图的光芒也缓缓收敛。
那半枚耳坠上的血迹,似乎淡去了许多,不再给人以刺骨的阴森之感。
笼罩老宅近一个世纪的阴冷与沉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
沈老太太早已泪流满面,她朝着魂影消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仪式圆满成功。
返回事务所的路上,陆星辰收到夏晚晴的信息:「老宅周边的所有异常监控信号已全部消失,干净得像从没人碰过。另外,我顺着之前废弃工业区的线索摸了一下,发现那个区域在前天晚上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未登记的化学品泄漏,官方记录模糊。感觉像是有人故意放火清理痕迹。」
对手再次断尾求生,反应迅速而果决。
回到事务所,墨幽将白玉阵图和耳坠仔细收起。
当她再次经过博古架时,脚步微顿。那枚沉寂的金属碎片,此刻竟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暖意,如同被阳光晒过的石头,与之前冰冷的警告或沉寂截然不同。
是认可?还是……某种沉睡之物,因见证了一场公正的安魂,而被短暂地抚慰了?
墨幽没有触碰它,只是将这份变化记于心中。
《时间的回响》案,至此画上句号。沈知秋安息,沈家得以解脱。
而忘川事务所,在接连化解三个“意难平”后,不仅稳固了自身的根基,更深刻地触动了隐藏在城市阴影下的庞大网络。
陆星辰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远方酝酿。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