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照五世道在红尘 第4章 五世因果 因缘会·孽网成牢

时间： 明弘治初年（距第三章八年后）

地点： 金陵贾府、泾县周家别院、云台山

第一节 文远入彀

文远被周世昌“送”到金陵贾府时，正是腊月。金陵城银装素裹，贾府内却暖如春日。贾厚在花厅接见他，态度看似温和，眼神却带着审视。

“文公子才名，贾某早有耳闻。”贾厚让人看茶，“世昌贤侄说，你愿入我贾家为……西席？”

文远心中苦涩。他本不愿来，但周世昌已明白告诉他：“你吃我的住我的用了我的，如今我贾世叔看得起你，是你造化。若不去，便还了这些年的花费——连本带利，五百两。”

他哪有五百两？只能低头。

“晚生……愧不敢当。”文远声音干涩。

“诶，不必过谦。”贾厚笑道，“我膝下两子，不成器，正需文公子这般饱学之士教导。这样，你先在府中住下，开春后，我为你谋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有了这出身，来年秋闱便容易得多。”

国子监监生！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捷径！文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渴望。

贾厚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果然，清慧仙姑说得对，读书人最爱功名。拿住了这个，就不怕他不听话。

清慧此时就在屏风后，以秘法观察文远。她清晰感应到，文远眉心那缕仙灵清气，比数年前黯淡许多，但仍在顽强闪烁。而贾厚身上，因长期经营“五鬼运财阵”，已缠绕了一层灰黑色的“债业”之气。

“正好。”清慧暗忖，“以贾厚的‘债业’为污秽之网，慢慢浸染那缕仙气。待其彻底晦暗，便可设法剥离。”

第二节 兰芷的感应

云台山深处，兰芷仙子正在洞府中闭关。她忽然心神不宁，睁眼掐算。

“那缕赠予书生的清心符气，为何波动如此剧烈？”她蹙眉，“似被污秽侵染，又似……被人刻意牵引？”

她以神识远观，跨越数百里，隐约“看”到金陵贾府中景象：文远坐在书斋，却无心读书，面前摆着贾厚送来的锦衣玉食；贾厚身上债业黑气缭绕；更有一股熟悉而令她厌恶的气息——正是多年前那个偷学禁术、心术不正的小道姑清慧！

“她竟还活着？而且道行似乎……更偏了。”兰芷心下一沉，“那书生危矣。”

她有心插手，但仙凡有别，她已赠符报恩，因果已了多半。若强行介入，反可能卷入更深。且她感应到，此事背后似有更复杂的因果纠缠，牵扯不止一人。

“看来，需告知玄微道兄。”兰芷取出一枚传讯玉符，刻入信息，玉符化作青光飞向天际。

第三节 玄微子的推演

终南山紫霄洞，玄微子接到传讯，默然半晌。他取出三枚古钱，布下一卦。

卦象显示：泽水困，变山风蛊。

“泽无水，困也；山下有风，蛊也。”玄微子叹息，“果然是困局渐成，蛊毒暗生。清慧、贾厚、文远，三人业力纠缠，已成‘共业’之网。那缕仙缘如困泽之鱼，危在旦夕。”

他起身踱步。按天道，此乃三人自作之业，当自受其果。但兰芷赠符在前，与此事有微弱牵连；自己当年点化清慧未成，亦有一丝未尽之缘。更重要的是，他观此局，若任由发展，恐会波及更多无辜（如小莲这类被贾厚所害之人），孽果愈滚愈大。

“罢了。”玄微子决意，“既已看见，便不能全然不顾。但只能顺势点拨，不可强力扭转。否则，便是以我之因，乱他人之果，后患无穷。”

他取出纸笔，画了三道“警示符”，分别折成纸鹤，施法送出。一鹤飞向贾厚，一鹤飞向文远，第三鹤却飞向与此事似无关的另一个人——泾县那位因嫁衣受辱、如今已成寡妇、在庵堂带发修行的小莲。

第四节 三鹤警示

第一鹤，至贾厚。

夜半，贾厚梦见一只白鹤口吐人言：“债业缠身，犹自不知。邪阵如饮鸩，财来祸亦随。速散不义财，诚心忏前非，或有一线生机。”

贾厚惊醒，冷汗涔涔。他连忙去找清慧。

清慧冷笑：“梦境而已，贾掌柜何必惊慌？那阵法运转良好，近日不是又接了大单么？至于‘债业’……”她取出一面小镜，对着贾厚一照，“你看，红光满面，正是财运亨通之相！”

镜中是清慧施法后的幻象，贾厚果然看到自己“红光满面”，心下稍安。

第二鹤，至文远。

文远梦见白鹤对他说：“清辉蒙尘，初心易忘。风骨非在衣冠，而在脊梁。锦衣玉食，或是锁链；功名利禄，或是牢笼。慎之，慎之。”

文远惊醒，看着身上崭新的锦袍，想起母亲织布的手，想起寒窗苦读的夜，羞愧难当。他想离开贾府，但推开窗，外面是深宅大院，门口有护院。贾厚虽以礼相待，实则已将他软禁。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对贾厚的次子生出几分真实的师生之情。那股想要挣脱的力气，正一点点消散。

第三鹤，至小莲。

小莲在庵堂青灯下，梦见白鹤：“怨念如绳，缚人亦自缚。昔日之辱，非你之过。若放此怨，可得自在；若持此怨，将入新劫。”

小莲泪流满面：“我如何能放？我祖母因那匹缎子病死，我因那身嫁衣受尽白眼，夫君早逝，我孤苦无依……那贾厚却富贵荣华，凭什么！”

白鹤叹息：“因果循环，自有其时。你持此怨，怨气便如烙印，与你所怨之人纠缠愈深。他日相逢，恐再生事端。慎择。”

小莲怔住，陷入挣扎。

第五节 清慧的最终布局

清慧察觉到了玄微子的警示。她非但不惧，反而冷笑：“玄微子，你还是这般爱管闲事，却又不敢真管。也罢，看来需加快步伐。”

她以“为贾厚长子祈福”为名，建议贾厚举办一场“七星续命法会”，需七位“有缘人”持灯守阵，其中一人必须是“文曲傍身”的文远。

法会当夜，贾府后院设下高坛。清慧暗中在坛下埋了那匹织金妆花缎——此物沾了小莲祖母的命怨、小莲的婚怨，已成怨力载体。又以文远生辰八字绘就符咒，置于缎上。

“以此怨缎为基，以文远为引，开‘嫁缘夺运阵’。”清慧咬破舌尖，喷出精血于阵眼，“阵成之后，文远身上那缕仙缘便会被怨力污染、剥离，转而嫁接至我身！届时，我道基可复，甚至有望更进一步！”

她算准了：文远懦弱，易控；贾厚贪利，可利用；小莲的怨念，可作催化；玄微子与兰芷碍于天道，难以直接干预。

然而，她漏算了两点：

第一，文远虽懦弱，但内心深处，对当年山神庙所救的“青衣女子”（兰芷）始终存着一丝纯净的感激与向往，那是他浊世中唯一的亮光。

第二，小莲虽怨，但白鹤入梦，已种下“放下”的可能。

子时，法会开始。清慧披发仗剑，步罡踏斗。七盏油灯亮起，文远手持主灯，立于阵中。

忽然阴风大作，那匹埋在地下的织金缎无风自动，渗出暗红色血光！文远手中灯焰猛地变成绿色，他感到一股冰寒怨气自脚底窜上，直冲灵台！

“就是此刻！”清慧厉喝，剑指文远，“仙缘，来！”

文远眉心剧痛，那缕清气被强行拉扯，眼看就要离体——

千钧一发之际，文远脑中猛地浮现当年山神庙中，青衣女子苍白却宁静的面容（兰芷模样）。那是他此生唯一不带算计的善念回忆。

“不……”他嘶哑出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手中油灯狠狠砸向阵眼！

“哐啷！”灯碎，火溅到织金缎上。怨气遇火，骤然反噬！

“啊——！”清慧惨叫，阵法反冲，她首当其冲，多年修为瞬间溃散大半，吐血倒地。

贾厚被阴风怨气一冲，旧疾复发，昏死过去。

文远也瘫倒在地，眉心清气虽未失，却已晦暗至极，几近湮灭。他茫然看着混乱的现场，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未来如何。

远在云台山的兰芷，感应到仙缘未失，却已危如累卵，长叹一声。

终南山的玄微子，看着卦象变为“火水未济”，知道此事尚未完结，更大的因果，需待来世彻底清算。

这一夜，孽网未破，却已扭曲变形。

清慧、贾厚、文远三人，被更深的业力牢牢绑在一起，沉向轮回的深渊。

而那一缕几近熄灭的仙缘，那一份未曾放下的怨恨，那一道警示的鹤影，都将随着他们的魂魄，转入来生，在适当的时机，再次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