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照五世道在红尘 第2章 五世因果 泾川畔·文远怯志

时间： 明景泰年间（距第一章二十年后）

地点： 江宁府泾县 松涛书院

第一节 寒窗孤影

泾川蜿蜒过境，北岸有松涛书院，白墙黛瓦，书声琅琅。时值深秋，满院梧桐叶落，更添萧瑟。西厢最末一间学舍，油灯如豆。书生文远（许慕尘前世）正对着一篇策论发呆。他已二十有三，在书院苦读八载，却屡试不第。同窗或中举做官，或归乡继承家业，唯他仍困守于此。文远出身寒微，父亲是乡间塾师，早逝；母亲织布供他读书，三年前积劳成疾，也去了。如今他全靠书院山长怜惜，许他半工半读——白日帮厨、洒扫，夜间方能读书。“治国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他念着《大学》开篇，却觉字字千斤。窗外传来笙歌笑语，那是城中富家子弟在画舫夜游。他攥紧手中秃笔，指节发白。

第二节 兰芷夜渡

这夜子时，文远照例去后山泉眼打水。月色清冷，山路崎岖。行至半途，忽见前方草丛中隐有青光流转。走近一看，竟是一名青衣女子倒卧在地，面色苍白，肩头有道狰狞伤口，泛着黑气。女子容貌清丽绝俗，不似凡人，虽昏迷中，手中仍紧握一枚青玉簪，簪头雕成兰花样。文远吓了一跳，本想避开，但见那黑气蔓延，女子气息渐弱，终究不忍。他想起书院医书所载，某种毒伤需以新鲜艾草捣敷。四下一望，崖壁正生着几丛野艾。

他冒险攀爬，采得艾草，又撕下自己仅有的干净内衫衬布，为女子包扎。忙完时已近天明，女子仍未醒。文远不敢久留，将人移至山神庙中，留下水囊和半块干饼，匆匆离去。这女子正是山中修行有成的兰芷仙子（兰花前世）。她前日路过此地，察觉有妖物吸食生人精气，出手除妖时遭暗算中毒。此番得文远相助，虽未根治，却暂缓毒性蔓延。三日后，兰芷醒来，神识一扫便知因果。她寻至书院，却未现身，只暗中观察。见文远生活清苦却仍肯助人，心下微动，便以托梦之法，赠他一道“清心符”，可助其读书时心神专注，算是报答。

第三节 诗会风波

泾县县令为讨好致仕还乡的吏部侍郎，举办秋日诗会，邀境内才子与会。文远本无资格，但书院山长惜才，破例带他前往。诗会在周家别院举办——正是二十年前那位求子的周员外（已故）宅邸。如今周家由独子周世昌掌管，此人骄奢淫逸，附庸风雅。席间以“秋菊”为题。文远连日得“清心符”之助，文思泉涌，作了一首：“傲霜原为本色，岂为黄金甲？西风虽凛冽，犹抱瘦枝香。”暗喻寒士风骨。诗成，满座皆惊。那致仕侍郎拍案叫好：“此子有气节！不慕荣利，正是读书人本色！”周世昌却脸色阴沉。他本想以自己的“金菊富贵图”诗拔得头筹，却被这寒门书生抢了风头。他眼珠一转，笑道：“文兄高才，小弟佩服。只是这‘岂为黄金甲’，莫不是在暗讽今日座上诸位皆爱金银俗物？”此言一出，几位乡绅脸色顿变。文远慌了，忙起身解释：“学生不敢，只是咏菊本意……”“诶，文兄不必过谦。”周世昌打断他，故作亲热地揽住他肩膀，“小弟最爱结交才子。这样，我在城东有处小院空着，文兄若不嫌弃，搬去住便是，也好安心备考。”众目睽睽，文远若拒绝，便显得不识抬举。他想起自己漏雨的学舍，想起山长日渐为难的神色，喉头动了动，那句“不必”终究没说出来。

第四节 清慧再现

诗会后，文远搬进了周家别院侧厢。条件果然好了许多，有单独书房，三餐有人送来。但他总觉得周家下人看他的眼神带着讥诮，仿佛在说：“看这穷书生，攀上高枝了。”更让他不安的是，周世昌常邀他赴宴，席间多是商贾之流，谈的是银钱买卖、官场钻营。文远如坐针毡，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一日，周世昌神秘道：“文兄，小弟为你引见一位高人。”来者竟是位年轻道姑，自称清慧散人——正是二十年前被罚面壁的清慧！她不知以何法破了封印，逃出寒洞，修为虽未全复，却更精于偏门术法，如今游走权贵间，以“改运”“祈福”为名敛财。清慧一见文远，眼中闪过异色。她以秘法观之，竟察觉文远身上有一丝极淡的仙灵清气——正是兰芷仙子所赠清心符的残留。更让她震惊的是，这缕清气竟与她多年前试图嫁接未果的某种“善缘”隐隐呼应。（原来，当年兰芷仙子云游时，曾随手点拨过一位诚心求道的樵夫，那樵夫正是文远某一世的前身。此缘极微，却清正绵长。）清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若能以此子为媒介，窃取甚至转嫁那缕仙缘……或许能补我破损道基，甚至更进一步！”

第五节 心志动摇

清慧开始频繁接触文远。她并不直说，而是以“观相”“闲谈”为名，潜移默化影响。

“文公子，贫道观你面相，本是清贵之格，奈何……”她欲言又止。“请仙姑明示。”“你命中有‘文曲’，却无‘禄星’相随。空有才学，难换功名。”清慧叹息，“需得借力。”“如何借力？”“周公子便是你的‘贵人’。”清慧意味深长，“他虽俗些，却有财势。这世道，清高不能当饭吃。待你功成名就，再重拾风骨不迟。”她又暗中在文远饮水中加入微量“惑心散”，此药能放大人的**与恐惧。文远本就挣扎，如今更是夜夜难眠。梦中，时而是母亲临终嘱托“儿啊，要做个正直人”，时而是周世昌的嗤笑“装什么清高”，时而是清慧低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日，周世昌直言：“文兄，家父与知府大人有旧。今科秋闱的主考，正是知府座师的门生。若你愿‘认’我周家为宗亲，改名换姓入我周氏族谱，这关节嘛……”文远浑身冰凉。改姓易宗，背弃祖源，这是大不孝！但耳边又响起清慧的话：“待你中了举人，做了官，再接回本姓，重修祖坟，岂不更光宗耀祖？”

窗外秋风萧瑟，屋内炭火温暖。文远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再望望周世昌身上的苏绣锦袍，那股支撑他多年的“风骨”，在现实的寒凉与诱惑的温软夹击下，开始寸寸断裂。他想起书院同窗的嘲讽，想起母亲生前操劳的手，想起兰芷仙子梦中模糊却温柔的面容（他不知那是谁，只当是美梦）……终于，他端起那杯被下了药的茶，一饮而尽。

茶很苦。

心更苦。

但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将来。

他看不见的是，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眉心那缕得自仙子的清正气，骤然黯淡三分。而远在山中的兰芷，正在静修中忽然心有所感，轻叹一声。清慧在暗处，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