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生日,在这个濒临破碎、早已失去正常家庭温情的环境里,本应只是又一个寻常甚至尴尬的日子。然而,在许三姐那永不熄灭的“面子”引擎驱动下,在大锤和唠叨那残余的、对“家族延续”和“热闹”的病态渴望中,在慕尘那麻木却或许也暗藏一丝复杂心绪的默许下,一个决定被提了出来,并且迅速得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狗剩(假设的乳名,充满乡土气却也可能寄托了‘好养活’的卑微愿望)的周岁宴,必须得隆重的办!”
“隆重”二字,像是一针强心剂,短暂地刺激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它意味着排场、宾客、热闹、礼物、以及向外界展示“这个家还在运转、还有喜事、还有未来”的绝佳机会。尽管超市生意惨淡,尽管债务高筑,尽管夫妻(前夫妻)形同陌路,尽管身体每况愈下,但这一切,似乎都可以通过这场“隆重”的周岁宴,暂时被掩盖、被忘却,甚至被逆转。
于是,一场奇特的“策划会”开始了。参与者:大锤、唠叨、三姐、慕尘,以及被叫来的少数几个或许还未彻底疏远、或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朋友”。地点可能就在“媛配欢”超市那略显凌乱的后屋,或者许家那装修过却已显陈旧的一楼客厅。
气氛诡异而热烈。
大锤似乎找回了一点昔日“主事人”的感觉,尽管眼神依旧浑浊,但说起“定哪家饭店”、“要摆多少桌”、“请哪些人”时,嗓门提高了些许,手指在空中比划,仿佛在指挥一场重要的战役。酒精或许给了他短暂的兴奋,让他暂时忘却了嗜酒背后的绝望。
唠叨是最忙碌的,也是心情最复杂的。她一边盘算着菜单、预算(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难题),一边附和着大家的“宏伟”计划,脸上挤出笑容,眼里却藏着深深的忧虑。她或许真心为孙子满周岁高兴,但这“隆重”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让她心惊肉跳。可她不敢反对,因为这似乎是这个家最后一点能“团结”起来做的事情,也是她作为奶奶能为孙子做的、为数不多的“大事”。
三姐无疑是这场策划的核心推动者。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亢奋。“隆重”的周岁宴,对她而言,意义远不止庆祝孩子生日。这是她向全镇宣告“我许三姐还没倒”的舞台,是挽回近期连连失败、颜面扫地的绝地反击,是证明自己依然有能力操办大事、依然被亲友“簇拥”的表演。她可能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要请最好的司仪,要摆最贵的酒席,要给孩子订做最华丽的抓周礼服,要邀请所有她能想到的人(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来),甚至可能想弄些“与众不同”的环节,比如让她这个“三姐老师”当场给孩子“赐福”之类的。她完全不去考虑费用,仿佛钱会从天上掉下来,或者认为“面子”比现实的债务更重要。
慕尘坐在角落,多半是沉默的。当被问及意见时,他可能只是“嗯”、“行”、“你们定”。他或许对孩子有一丝父子之情,但更可能的是,他将这场宴会视为一个必须配合出演的戏码,一个或许能让他继续“合理”留在这个家里、维持与儿子联系的场合。甚至,在他那深藏的、等待“时机”的盘算中,这场宴会是否也是某种“回光返照”的征兆?他冷眼旁观着三姐的狂热和大锤唠叨的勉强,内心一片冰冷。
被叫来的“朋友”们,表情各异。有的一脸尴尬,勉强敷衍;有的或许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好奇这家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有的可能早已不耐烦,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策划”。但他们大多不会当面泼冷水,因为知道这家人的脾气。
这场“策划”,看似热烈,实则空洞。每个人都各怀鬼胎,目的迥异:
· 三姐要的是虚幻的荣耀和反击。
· 大锤要的是短暂的“家主”感觉和酒宴的热闹。
· 唠叨要的是家庭的片刻“团结”和对孙子的责任。
· 慕尘要的是维持现状和必要的表演。
· “朋友”们要的是尽快脱身或不惹麻烦。
没有人真正将重心放在孩子身上,思考这个一周岁的小生命需要的是什么(或许是安宁、健康、真正的关爱,而非一场闹剧式的宴会)。也没有人真正去面对那庞大的费用从何而来——是继续刷爆信用卡?借新的高利贷?还是动用超市最后那点可怜的周转资金?
这场“隆重的周岁宴”,如同一场即将在废墟上举行的、华丽而喧嚣的假面舞会。组织者们拼命地装饰着破败的舞台,邀请着未必情愿的宾客,幻想着上演一场足以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的“合家欢”与“成功秀”。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这个家庭最后一次集中全力、透支所有信用与资源,进行的疯狂而徒劳的“面子工程”。它非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本就岌岌可危的经济和人际关系,推向彻底崩溃的悬崖。
狗剩周岁宴的“隆重”策划,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悬在许家上空,也必然牵扯到另一个与之血脉相连、却早已形同陌路甚至暗含怨怼的家庭——大猫和黑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