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大战平息后第三日,罗清应大顺之邀,来到终南山下一处僻静雅舍。大顺是罗清早年游历人间时结识的散修,虽修为不高(刚入金丹),但为人豪爽、善酿灵酒,在修行界人脉颇广。
“罗兄,尝尝我这新酿的‘千年醉’!”大顺满脸红光地拍开泥封,酒香瞬间充盈竹舍,“龙族那边的事我听说了,好家伙,幽冥教主都被你徒弟宰了!如今你这‘龙庭国师’的名头,可是响彻三界啊!”
罗清浅酌一杯,摇头笑道:“虚名罢了。倒是你,金丹初成,可喜可贺。”
两人对饮三巡,话题渐渐从修行界轶事转到人间琐碎。大顺叹了口气:“说起来,前几日我去城里采买,路过你那……哎,就是大锤家开的那超市。”
罗清放下酒杯:“如何?”
“关门了。”大顺摇头,“门口贴着‘停业整顿’,屋里黑灯瞎火。我听街坊说,三姐上个月又闹出大事——她不知从哪听说网红能暴富,偷偷把超市流动资金全投进去,结果,血本无归。唠叨气得中风,现在还躺医院里。”
罗清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顺,你观三姐此人……究竟是何心性?”
酒桌论因果
大顺给两人满上酒,沉吟道:“要我说,这女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明明自己没那本事,偏要学人家当女强人。抢人家老公、开超市、炒股……哪样不是想证明自己‘了不起’?结果呢?样样搞砸。”
罗清却道:“你说对了一半。她确实处处想证明自己,但你没看到根子——她所有行为的驱动力,其实就两个字:面子。”
“面子?”
“对。”罗清目光深邃,“而且不是她自己的面子,是她父母的面子。”
他缓缓分析:第一层:前世执念的延续“三姐前世是清慧,云台观弃婴。被遗弃的创伤刻入灵魂深处,转世后化为一种极度渴望被认可、害怕被轻视的执念。她今生拼命想给父母‘争面子’,潜意识里是在弥补前世‘被抛弃没面子’的创伤。”
第二层:攀比家庭的产物“大锤和唠叨这对夫妻,你我都知道——他们的人生乐趣就是和街坊比:比谁家孩子成绩好、比谁家女婿赚钱多、比谁家孙子聪明。三姐在这种环境中长大,‘面子’成了她的生存价值。她做的每一件事,首要考虑不是‘我喜不喜欢’‘该不该做’,而是‘这样做有没有面子’。”
大顺拍腿:“难怪!她当年抢慕尘,不就是看慕尘是姓许、有男性功能、有个男人,带出去有面子嘛!”
第三层:行为与目的的悖论
罗清手指蘸酒,在桌上画了一个圆:“问题就在这里——她一心想要争面子,但做的全是丢面子的事。”
他一一列举:
1. 抢老公:以为抢到‘体面丈夫’就有面子,结果落得‘小三’骂名,丢尽脸面。
2. 逼慕尘赚钱:以为丈夫赚大钱自己就有面子,结果把慕尘逼得越来越窝囊,反成笑柄。
3. 开童装店充门面:以为当老板娘风光,结果经营不善关门,更丢面子。
4. 网红想暴富:以为赚大钱能给父母长脸,结果赔光家底、气倒亲爹,面子彻底扫地。
大顺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吗?”
因果的必然
罗清点头:“这正是因果律的残酷之处。前世的恶因,注定今生的行为模式;而错误的行为模式,必然导致恶果。”
他详细解说:清慧前世的恶因:
1. 重术轻道:为求速效偷学禁术,埋下“急功近利”的种子。
2. 怨天尤人:被惩罚后不反省,反而怨恨师父和玄微子,种下“推卸责任”的习性。
3. 操控他人:用术法控制周员外、文远、贾厚,养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思维。
三姐今生的果报:
“这些恶因转世后,并不会消失,而是化为潜意识的驱动力。”罗清道:
· “急功近利” → 表现为网红暴富的妄想
· “推卸责任” → 婚姻失败、生意倒闭都是别人的错
· “不择手段” → 抢兰花老公、挪用资金毫无愧疚
“更关键的是,”罗清加重语气,“这些潜意识驱使的行为,与她表面‘争面子’的愿望,本质是矛盾的。”
他打个比方:
“好比一个人前世是骗子(因),今生潜意识里依然想骗人(潜驱力)。但他意识层面又想过体面生活(要面子)。结果就是——他用骗术去谋体面,最终必然暴露,既没得到体面,还坐实了骗子名声。三姐就是如此:她用‘不择手段’(前世习性)去争‘面子’(今生愿望),注定一败涂地。”
大顺的疑惑
大顺皱眉:“可这也太惨了……难道她就没一点自主选择的机会?”
“有,但很难。”罗清叹道,“因果不是锁链,而是有坡度的轨道。前世恶因让她的灵魂天生就站在一个向下倾斜的轨道上。”
他详细解释:1. 生不由己的起点:她出生在爱攀比的家庭(这是她前世业力感召的),从小被灌输“面子最重要”。
2. 关键选择点:当她面临“要不要抢慕尘”“要不要炒股”时,前世“不择手段”“急功近利”的习气会优先浮现,让她觉得“就该这么做”。
3. 微弱的清醒时刻:她偶尔也会有良心发现(比如对兰花有过愧疚),但很快又被习气淹没。
4. 恶性循环:每一次失败都让她更焦虑、更想“扳回面子”,于是更不择手段,失败得更惨。
“这就像,”罗清举杯,“一个人喝惯了烈酒(前世习气),你给他一杯清茶(正道),他会觉得没味道,转头又去找酒。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有大外力介入,或她自己经历极致的痛苦后真正醒悟。”罗清道,“前者如我点化嬴蓁嬴萱、灌顶兰花;后者……就看三姐有没有那个造化了。
面子的虚妄
酒过三巡,大顺又问:“罗兄,你说这‘面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啥这么多人为此折腾一辈子?”
罗清笑了:“这问题好。我且问你:当你觉得‘有面子’时,实际得到了什么?”
大顺想了想:“别人的羡慕?尊重?或者说……自己觉得自己挺牛?”
“都是幻象。”罗清一针见血,“别人的羡慕转眼就忘,尊重需要实力支撑,自我感觉更是泡沫。面子本质是‘我执’在社交关系中的投射——你需要通过别人的眼光,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
他指向窗外终南山:
“你看那山,需要别人说它‘高大’才有面子吗?它就在那里,巍然不动。真正的尊严,来自与道相合的本然状态,而不是别人的评价。”“三姐的悲剧就在于,”罗清总结,“她把自我价值完全建立在‘父母的面子’‘别人的眼光’上。为了这个虚幻的目标,她透支了婚姻、亲情、家业,最终一无所有。而这,正是她前世‘重术轻道’‘急功近利’的必然果报——只看表面光鲜,不顾内在实质。”
最后的慈悲
夜深,酒尽。大顺已有醉意,含糊道:“那……罗兄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一家子?就让他们继续烂下去?”
罗清望向城市方向,目光悠远:
“大锤已得八仙传法,若能坚持修行,尚有转机。兰花灵性已开,正在红尘中磨练。慕尘……看他自己的造化。”
“至于三姐,”他停顿良久,“她现在躺在医院,守着中风的老父,超市倒闭,丈夫麻木,众叛亲离……这本身就是最猛烈的因果清算。”
“你是说……不管了?”
“非也。”罗清起身,“不管,恰是最好的管。若我现在去帮她收拾烂摊子,她不会醒悟,只会觉得‘又有依靠了’,继续造业。唯有让她在苦果中彻底浸泡,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忽然想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她这一生折腾的‘面子’,从来就不在外边,而在自己心里。明白她伤害过的人、造下的业,最终都回到自己身上。明白真正的尊严,不是比别人强,而是对自己诚实。”罗清推门而出,夜风灌入。
他最后留下一句话:
“大顺,你记住:因果不是惩罚,而是教育。三姐现在受的苦,不是天道要折磨她,而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你走错路了。至于她听不听这堂课……就看她的悟性了。”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竹舍内,大顺对着空酒杯发呆,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想起自己修行路上那些侥幸心理、那些虚荣时刻……“面子……里子……”他喃喃道,“幸好我遇见罗兄早啊。”
窗外,终南山的轮廓在月光下静默如道。山从不说话,却让所有仰望它的人,照见自己的渺小与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