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照五世道在红尘 第59章 必赴的鸿门·愁白头的观礼

尽管许慕尘和许三姐在法律和事实上都已离婚（虽然秘而不宣），但大猫和黑妞作为孩子的亲爷爷奶奶，于情于理，于乡土习俗的森严规制下，一个不能不请，一个不能不来。这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两个早已被许家伤透心、看透本质的老人，再次强行拖入他们最不愿面对的漩涡中心。

大猫和黑妞，骨子里的爱面子，绝不次于大锤和唠叨。 尽管他们家境贫寒，常年靠着低保和一点微薄收入过活，物质上堪称赤贫，但骨头从来不软。他们有一套自己坚守的、或许有些迂腐却根植于传统道德的“道理”：人要讲良心，要有骨气，要活得堂堂正正，哪怕穷，也不能丢了志气，更不能干那些伤天害理、夺人姻缘的缺德事。这套“光面堂皇的大道理”，他们讲起来同样游刃有余，是支撑他们在村里虽然抬不起头、却依然能勉强维持一丝自尊的精神支柱。

当年，他们与亲家大锤、唠叨之间，也曾有过短暂而虚伪的“亲热期”。那时候，两家因为孩子的结合（尽管始于不堪），表面上还能维持基本的礼尚往来。然而，自打大猫在“媛配欢”超市被大锤当众撵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那不仅仅是一次冲突，更是一次地位的彻底剥夺和尊严的公开践踏。在大锤和唠叨（尤其是三姐）掌控的许家体系里，大猫和黑妞彻底失去了作为亲家、作为孩子爷爷奶奶应有的尊重和话语权，沦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可以被随意侮辱的边缘人。

这几年，大猫和黑妞过得相当委屈。 思念孙子却不得常见，每每探望都像做贼，要看人脸色，忍受冷言冷语。儿子慕尘的“软骨头”和彻底依附，更是让他们痛心疾首，深感家门不幸，祖上无光。二老每天以泪洗面，不是夸张，而是真实写照。心中的憋屈、失望、对孙子的牵挂、对儿子“不争气”的愤懑、以及被亲家欺辱的耻辱感，日夜煎熬着他们。

曾经爱说话、甚至有些泼辣的黑妞，从此也自闭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串门聊天，怕被人问起儿子和孙子，怕看到别人同情或讥诮的眼神。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或者只在最必要的时候，低着头匆匆走过村里的小路。日夜日夜的愁啊愁，白了头。 岁月的风霜和内心的煎熬，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比同龄人更深的皱纹，也染白了他们早该花白却因愁苦而加速霜染的头发。

他们不能理解慕尘的隐忍。在他们传统的认知里，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哪怕穷，也要有骨气，怎么能如此窝囊地寄人篱下，受尽白眼，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地亲近、带回家？他们觉得儿子简直丢尽了老许家的脸，是前世造了孽。他们日夜期盼着孙子能回到自己身边，那是他们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和盼头。

然而，一个更残酷的现实可能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一定能熬到孙子回归的那一天。 身体在长期的情绪压抑和经济拮据中每况愈下，精神上的打击更是致命的。他们或许会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失望和屈辱中，被彻底拖垮、气病，甚至等不到孙子回来，自己早已被活活气死。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刺，时时扎着他们的心。

所以，当接到这场周岁宴的邀请（很可能不是礼貌的邀请，而是某种不得不的通知）时，大猫和黑妞的心情，绝非喜悦，而是一种混合了屈辱、义务、对孙子的爱、以及深深无力的沉重负担。

他们必须去，因为不去，会被人说“不懂礼数”、“不疼孙子”，连最后一点可怜的道理都站不住脚。

他们不想去，因为那里是“仇人”的地盘，是儿子的“耻辱柱”，每一次踏入，都是对自尊的再次凌迟。

这场周岁宴，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场必赴的鸿门宴。他们将以最尴尬的身份（不被尊重的爷爷奶奶），最寒酸的行头（与许家刻意营造的“隆重”格格不入），最复杂的心情，坐在席间，看着仇人一家（大锤、唠叨、三姐）可能上演的“和睦”表演，看着儿子慕尘那麻木或强颜欢笑的脸，看着孙子在那样扭曲的环境中被人摆布。

他们或许会强撑着，拿出那套“大道理”来武装自己，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但内心的苦涩与悲凉，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黑妞可能更加沉默，大猫可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他们是这场“盛宴”里，最格格不入、也最令人心酸的“观礼者”。

而这一切，那个被他们视为希望却也带来无尽痛苦的儿子许慕尘，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的“隐忍”计划，或许能让他等到带儿子离开的那一天，却无法抚平父母此刻的伤痛，也无法保证父母能等到那一天。他永远在错过——错过给父母安慰，错过给儿子正常环境，错过自己的人生。

许慕尘是悲哀的。他永远不赶趟，事事留遗憾。 当初选择三姐，错过了兰花的安稳；如今选择隐忍，错过了对父母的及时尽孝（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撑），也可能错过父母最后的时光。他的人生，仿佛总在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或无奈的选择，然后被动地承受着接踵而至的遗憾与苦果。这场周岁宴，于他，于他的父母，都只是这遗憾一生中，又一个充满无奈与酸楚的注脚。盛宴的喧嚣背后，是大猫黑妞无声的泪，和许慕尘那日益冰冷、只为遥远目标而活的，空洞的心。

狗剩周岁宴那看似“隆重”的宾客名单里，除了那些心思各异、关系复杂的大人，不可避免地还包含了好几个孩子。他们或许是亲戚家的小孩，或许是三姐、大锤、唠叨那日渐稀薄的“朋友圈”里带来的子女，甚至可能是“媛配欢”超市零星熟客家的孩子，被顺口邀请来凑个“热闹”，增添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