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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抬头，这本该是个好日子，但大周朝的朝堂上，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焦灼。自去年冬以来，江淮一带持续少雨，春耕在即，若再不下雨，今年的夏粮就要绝收。而国库因连年用兵，已捉襟见肘，无力赈济大规模的饥荒。
龙椅上，景和帝的脸色比殿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他已经听了一个时辰的奏报——户部说没钱，工部说没法，礼部提议祭天求雨，钦天监则含糊其辞，只说“或有转机”。
“或有转机？”景和帝冷笑，“朕要的是切实之策，不是这等虚言！”
满殿文武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传：“启禀陛下，永安侯携女柳念薇，殿外求见！”
寂静。
继而是一片哗然。
带四岁的女儿上朝？前所未有！荒唐！
景和帝却眉头一挑：“宣。”
柳承业抱着女儿走进大殿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惊愕、疑惑、鄙夷、审视。柳念薇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的宫装小袄，梳着双丫髻，系着金铃铛，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她乖乖趴在父亲肩头，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庄严又压抑的金銮殿。
【这就是大周的权力中枢啊……】她心里感叹，【比星际议会的穹顶大厅古朴多了，但勾心斗角的味道，一点没少。】
这心声清晰地在殿中响起时，不少大臣脸色都变了。
谁在说谎？这稚嫩又老成的语气……
柳承业走到御阶前，放下女儿，躬身行礼：“臣柳承业，携女柳念薇，叩见陛下。臣女年幼无知，本不该擅入朝堂，但……”
“是朕让她来的。”景和帝忽然开口，打断了柳承业的话。
满殿又是一惊。
陛下让一个四岁女童上朝？
景和帝的目光落在柳念薇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柳家小女，朕听说你素有‘福星’之名，更屡出奇策，助父兄化解危难。今日江淮大旱，你可有什么看法？”
这话问得轻飘飘，却重如千钧。
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对国政有什么看法？这分明是陛下在敲打某些尸位素餐的臣子！
可柳念薇却仰起小脸，脆生生道：“回陛下，念薇不懂朝政。但念薇知道，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江淮的庄稼渴了，就该给它们喝水呀。”
天真稚语，引得几个老臣摇头失笑。
工部尚书出列，语带讥讽：“小娃娃说得轻巧，天不下雨，如何浇水？莫不是要学愚公，搬山引水？”
柳念薇眨了眨眼，看向那位尚书：“老爷爷，您家有花园吗？”
工部尚书一愣：“……有又如何？”
“那花园里的花渴了，您是怎么浇水的呢？”
“自然是打井，或是从水缸里舀水……”
“对呀！”柳念薇拍手，“打井取水，或是从有水的地方运水过去。江淮没有水，但长江有呀，淮河也有呀——虽然水位低了，但河床底下，总还有水吧？”
殿中安静了一瞬。
户部尚书忍不住道：“小娃娃不知深浅！打井需人力物力，运水更需征调民夫、耗费钱粮。如今国库空虚，拿什么去打井运水？”
【又是没钱。】柳念薇的心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星际时代政府破产还能印钞票，古代就只能干瞪眼吗？不对……古代有古代的办法。】
这心声又让不少人侧目。
景和帝却笑了：“哦？那你觉得，没钱，该怎么办？”
柳念薇歪着头想了想：“陛下，念薇前几日看《史记》，里面写汉文帝时也有大旱，丞相陈平想了个办法——‘以工代赈’。”
四个字一出，满殿皆静。
“以工代赈”并非新词，历代皆有。但由一个四岁孩童在朝堂上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刺耳。
“接着说。”景和帝身体微微前倾。
“就是……让那些没饭吃的百姓，去挖井，去修渠。”柳念薇努力组织着语言，“官府不发钱，发粮食。挖一口井，给多少米；修一里渠，给多少面。这样，百姓有活干，有饭吃，井和渠也修好了，庄稼就有水喝了。”
她说得简单直白，却直指核心——与其白白赈济，不如让劳动力创造价值。
兵部尚书出列：“此法虽好，但如何监管？若有人偷懒耍滑，或是官吏中饱私囊……”
“那就让他们‘互相看着’呀。”柳念薇理所当然道，“比如挖井，十个人一组，井挖成了，十个人一起领粮。有一个人偷懒，其他九个人就拿不到全部的粮，他们会乐意吗？”
【最简单的连带责任制。】她心里补充，【人性的弱点，有时候也是最好的监督机制。】
这话在心里响起，不少大臣都陷入了沉思。
“那钱粮从何而来？”户部尚书追问，“国库确实空虚。”
柳念薇看向父亲，柳承业微微点头，她才继续道：“念薇听爹爹说过，朝廷在各地都有‘常平仓’，储存粮食以备灾荒。可以先从附近的常平仓调粮，作为启动的粮食。”
“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还要找别的粮食呀。”柳念薇眼睛转了转，“陛下，念薇听说，江南的米商手里有很多粮食，但他们现在囤着不卖，等着涨价。”
景和帝眼神一冷：“确有此事。”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捐’一点出来呢？”柳念薇天真地问，“比如……谁捐的粮食多，陛下就赐他一块‘义商’的匾额，挂在店门口。或者，允许他家子弟，优先参加科举的‘捐监’？”
【名誉激励加政策优惠。】她心里盘算，【对那些富得流油又想提升社会地位的商人来说，这比真金白银更有吸引力。】
殿中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这主意……看似幼稚，却直击要害！大周的商人地位不高，若能得御赐匾额，或是让子弟获得科举资格，那是天大的荣耀！比起囤粮抬价那点蝇头小利，诱惑力大多了！
景和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若有人就是不肯捐呢？”
“那就查税呀。”柳念薇说得理所当然，“那么大的米商，账目肯定很复杂。让户部的叔叔伯伯们去查一查，看看他们有没有偷税漏税——查到了，就罚钱，罚来的钱，正好用来买粮赈灾。”
【合规的威慑。】她心想，【查税是官府的权利，谁也说不出不是。但查谁，怎么查，就是一门艺术了。】
这下，连那些最初不屑的老臣，都收起了轻视之色。
这孩子，不仅懂经济，还懂政治，更懂人心！
“还有吗？”景和帝问，语气已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
柳念薇咬着手指想了想：“还有就是……要快。春天不等人，庄稼更不等人。陛下可以派一位信得过的……嗯，钦差大臣，带着陛下的宝剑去江淮，让他有权调动当地的官员、军队，有权开仓、征调。谁不配合，就砍谁的脑袋！”
最后这句带着孩童的狠劲，却让景和帝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砍谁的脑袋’！”他站起身来，环视群臣，“诸位爱卿，听了这孩童之言，有何感想？”
一片寂静。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人精。他们听出来了，陛下对这孩子的提议，动心了！
“臣以为，”左都御史率先出列，“柳家小女所言，虽有稚气，却句句在理。‘以工代赈’可活民力，‘劝捐献匾’可筹钱粮，‘查税威慑’可肃贪渎。三策并举，或可解江淮燃眉之急。”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时间，附议之声不绝。
那些原本想反对的人，此刻也哑口无言——难道要承认，自己连一个四岁孩子都不如？
景和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柳念薇：“柳家小女，你今日为朕，为大周，立了一功。想要什么赏赐？”
柳念薇却摇摇头：“念薇不要赏赐。陛下要是真想赏……就早点把江淮的庄稼救活吧。不然秋天没粮食吃，大家都要饿肚子。”
童言无忌，却让景和帝心头一颤。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见过饿殍遍野的景象。那时的他发誓，若有一天登基，定要让百姓吃饱饭。
可如今……
“朕答应你。”景和帝郑重道，“江淮的庄稼，一定会活。”
他看向柳承业：“柳卿，你这女儿，真是上天赐予大周的福星。”
柳承业伏地：“陛下谬赞，小女顽劣……”
“不必自谦。”景和帝摆摆手，“传朕旨意：擢升柳承业为兵部尚书，即日上任。另，柳家小女柳念薇，聪慧敏达，心系社稷，特封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福星郡主，享郡主俸禄，赐金牌一面，可随时入宫面圣。”
满殿哗然！
郡主！非皇室血脉而封郡主，这是大周开国百年未有之殊荣！
柳念薇也愣住了。
【郡主？这……是不是玩太大了？】
她抬头看向父亲，柳承业也是满脸震惊，但随即，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女儿今日在金殿上大放异彩，又得此殊荣，往后的路……是福是祸？
但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谢陛下隆恩！”父女二人叩首。
退朝时，柳念薇是被柳承业抱着走出大殿的。
身后是百官复杂的目光——羡慕、嫉妒、探究、算计。
阳光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刺得人眼花。
柳念薇趴在父亲肩头，看着那些朱紫官袍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条路，算是正式踏上了。】她心里默默想，【以后，恐怕再没有安生日子了。】
但她不后悔。
既然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给了她这样的家人，那么，她就必须站出来。
去守护，去争取，去改变。
马车驶离宫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飞檐上的脊兽沉默地俯瞰着这座城市，这个王朝。
而她的命运，已与这座宫殿，这个王朝，紧紧相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