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尽头是星海 第64章 蜀山剑冢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并非因为蜀地固有的潮湿，而是某种无处不在、沉淀了万古的“意念”残留，压迫着每一个试图闯入者的神经。

离开昆仑那种极致的冰雪与死寂，此地的闷热本该带来一丝生机，然而，那股仿佛被无数双充满执念、愤怒与不甘的眼睛在暗处死死窥视的感觉，却更令人窒息。

越是深入山林，这股被窥视感便越发浓重，仿佛那些充满执念的亡魂就依附在每一片树叶、每一块山石之上，随着他们的脚步无声移动。

“能量读数全面异常，”苏瑾紧盯着终端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参数，眉头紧锁，“不是混乱，是……‘有序的扭曲’。重力参数、电磁常数……都在这里出现了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系统性偏离。”她尝试释放一架小型无人机进行高空侦察，但无人机仅仅升空十余米，便像被无形的手拨弄般，轨迹变得如同醉汉般歪歪扭扭，最终失控地撞向一旁一棵枝干虬结、形态扭曲得仿佛在无声咆哮的古树，瞬间解体。

“是‘场’。”林逸轻声说道，他眉心的灵钥持续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银芒，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帮助他在这片混乱中维持着意识的清明，“一个由庞大心灵力量交织、最终固化形成的永久性能场，古代典籍中称之为‘护山剑域’。它扭曲的并非物质本身，而是我们对于方向的感知，以及对空间最基本的‘概念’。”

陈远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脚下布满湿滑青苔的冰冷石板，【创造之契】立刻传来一阵怪异而扭曲的反馈，仿佛触摸的不是坚实的岩石。“这里的‘存在’基础很不稳定，”他脸色凝重地抬起头，“石头……感觉不像石头，更像一个……被强行凝固、充满了怨怼的古老念头。”

最受煎熬的是秦天。他空有裂石分金的磅礴力气，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拳砸在无边无际的棉花堆里，无处着力。

他眼中的破限之瞳能清晰“看”到环境中那些如同溪流般的能量轨迹，但此刻，那些轨迹却化作了无数条调皮而恶意的光蛇，不断扭曲、变幻，编织出一个个错误的陷阱，引导他走向未知的歧路。“妈的，有种出来真刀真枪干一场！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他忍不住低吼出声，胸腔因憋闷而剧烈起伏，换来林逸一个带着理解与安抚的沉静眼神。

依靠林逸那如同精密罗盘般的灵觉导航，以及陈远不时对脚下路径进行物质稳定性的临时加固，团队在这片感知被严重扭曲的迷宫山林中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意志沼泽中跋涉。

直到他们耗尽心力，终于穿过一片由无数枝干怪异纠缠、仿佛共同构成了某个巨大封印的古树组成的天然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那是一座孤悬于翻涌云海之上的陡峭山峰，仿佛被天地遗弃。而真正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山体之上密密麻麻、深不见底、仿佛由无数柄巨剑劈砍留下的斑驳剑痕。

然而，更超出理解的是，在山峰四周的虚空中，悬浮着的东西——是剑。

成千上万，各式各样的剑。长的、短的、宽的、细的、造型古朴无华的、装饰华丽精美的……它们如同被时光遗忘的墓碑，无一例外地锈迹斑斑，残破不堪，许多甚至已然断裂，只剩下半截剑身，却都违背着重力法则，寂然不动地悬浮在空中，在稀薄的云气间缓缓沉浮，无声诉说着曾经的锋芒与如今的死寂。

一股庞大、深沉、死寂，却又混合了无数种或凌厉、或孤高、或暴烈、或绝望的冰冷“剑意”，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从那片万剑坟场弥漫开来，笼罩四野，冻结灵魂。

蜀山剑冢。

就在四人被这万剑沉寂、悲怆彻骨的景象震撼得心神摇曳，几乎要迷失在那片意念的海洋中时，一个冰冷、带着金石摩擦般质感，仿佛能直接切割灵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的脑海深处轰然响起：

“此地，葬剑，亦葬心。”

“凡人，退去。”

声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由纯粹意念与万古不散的残存剑意凝聚而成的虚影，在剑冢那唯一的入口——一道仿佛被开天巨剑自上而下劈开形成的幽深石缝前，缓缓凝聚成形。

他身着古朴的、色彩早已在时光中褪尽只剩下苍青底色的长衫，身形挺拔如亟待出鞘的绝世名剑，面容模糊在流转的剑意之后，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空洞、锐利，仿佛仅凭目光就能刺穿一切虚妄，直抵灵魂本源。

他并非活物，而是这万剑坟场中，无数破碎剑意里一道相对最完整、最强大的古老意识集合体——

凌无尘。一道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守护着最终秘密与绝望的剑灵。

“此乃寂灭之地，不容生者踏足。”他的意念冰冷而纯粹，如同刚刚出鞘的古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冰冷与不容置疑。

“我们是来寻找答案的！”秦天强忍着灵魂层面传来的刺痛感，猛地一步踏前，破限之瞳金芒炽盛如骄阳，强行对抗着那股无孔不入的恐怖剑意压迫，“关于文明周期毁灭的真相！”

“真相？”凌无尘的意念中透出无尽的悲怆与深入骨髓的嘲讽，仿佛在嘲笑飞蛾为何要扑火，“真相即是疯狂，是彻底的消亡。知晓越多，沉沦越快。前路已绝，回头，尚可苟全残喘。”

眼看言语无法沟通，剑灵虚影不再多言，他抬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纯粹由灭绝意境构成的灰色意念剑光，瞬间跨越了物质空间的限制，无视了所有物理防御，直斩向四人精神意识最核心的区域！

“小心！”林逸低喝，早已蓄势待发的心灵屏障瞬间张开，如同一面半透明的银色盾牌，护在众人之前。

“锵——！”

意念与意念的交锋，竟在虚空中爆发出如同神兵碰撞般的金属铮鸣！林逸身体剧震，脸色瞬间一白，显然在刚才的碰撞中吃了亏。

“硬闯不行！他的意念与整个剑冢相连，力量近乎无穷无尽！”苏瑾语速飞快，分析着刚才交锋的能量数据，试图找出破绽。

陈远却死死盯着凌无尘那冰冷的虚影，【创造之钥】传来一阵奇异的、并非恐惧而是共鸣般的悸动。“等等……他不仅仅是在阻拦我们，”陈远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明悟，“他更像是在守护。用这种极端的愤怒和冰冷，守护着这片文明废墟最后的……‘尊严’与‘体面’，不让外人窥见那最深的绝望。”

林逸闻言，心中猛地一动。

他不再强行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剑意压迫，而是深吸一口气，主动收敛了防御性的心灵屏障，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灵觉——这缕灵觉中，包含着他从昆仑虚感受到的文明悲歌，包含着对南极死城无尽哀伤的共鸣，更包含着他们一路走来，纵然面对绝望也未曾熄灭的求索之意——小心翼翼地，如同递出橄榄枝般，向凌无尘传递过去。

凌无尘那已然抬起、即将斩出第二道更为恐怖意念剑光的手指，在空中突兀地、微微一顿。

他那双仿佛冻结了万古时光的冰冷眸子，第一次清晰地、带着实质般的重量，投注在林逸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以及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动。

“……你……”凌无尘的意念再次响起，但那万古不变的、金石摩擦般的冰冷语调中，无可辩驳地泛起了一丝探究的涟漪。“你的心……为何也染着同样的……尘埃与星光？”那万古死寂的剑意领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