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山林,空气清冽,带着雨后泥土和植物根茎的芬芳。
他们换乘了陈远藏在林中的那辆经过深度改装的越野车。这辆车外表毫不起眼,但引擎盖下却藏着一颗被【创造之钥】优化过的“心脏”。
越野车在晨雾中疾驰,直奔最近的城镇。他们的目标明确:搞到一艘能出海前往“蓬莱”的船。
然而,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苏瑾尝试利用网络寻找租赁渠道,却发现所有与“蓬莱”、“出海”相关的关键词都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屏蔽与监控。
“不行,”她合上笔记本,脸色凝重,“‘清道夫’或者‘归墟教’……他们已经提前布控了所有明面上的通道。我们一旦尝试接触,就是自投罗网。”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拥有坐标却无法抵达,这比未知更让人绝望。
就在这时,林逸贴身收藏的那枚完整“心”字铜片,突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温热。他心有所感,将其取出。
只见铜片光滑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细如发丝的新刻痕——那是一串坐标,以及一个雷达天线的简笔符号。
“看这个。”林逸将铜片递给同伴。
“皖南,牯牛降后山……一个废弃的军用雷达站?”苏瑾迅速定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蓬莱’的坐标只是一个最终目的地。在抵达之前,我们需要一个能避开所有监控的‘导航仪’!这个雷达站,可能就是获取它的关键‘节点’!”
这个突如其来的新线索,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出发。”秦天言简意赅,调转了车头。
车子一路向南,在高速上疾驰。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奇特。
秦天专注地开车。
苏瑾则在后座摆弄着她那台终于恢复正常的笔记本电脑,十指如飞。
似乎在搭建某种防火墙。
陈远坐在副驾,闭目养神,但林逸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像一张无形的网,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创造之钥”执掌者的另一种能力——对物质结构的敏锐洞察。
而林逸,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脑海中却一直在回响着那个与倒计时完全同步的电子女声。
“player 4\/4”。
这个词,让他产生了一种既荒谬又宿命的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那些被抽走的记忆,那些反复出现的噩梦,难道都只是一场宏大“游戏”的入场券?
而现在,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当越野车驶离国道,拐入通往牯牛降后山的盘山土路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但雾气却愈发浓重。
冷绿色的山雾如同有生命般在松林间缓缓流淌,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车窗玻璃上凝结起细密的水珠,车轮碾过湿滑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那是松脂被湿气浸透后散发出的清冷香气,混合着一丝……仿佛空气被高压电离后产生的、带着金属感的微甜气息。
“就是这个味道。”一直闭着眼的陈远忽然开口,他指着前方被雾气遮蔽的山顶,“雷达站快到了。那是老式大功率雷达常年运转,改变了那片区域微环境磁场后留下的味道。”
越野车在山路的尽头停下。
四人就在车上简单分食了压缩干粮和瓶装水,算是解决了午餐。没有人多说一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投向窗外那片被迷雾笼罩的禁区。
前方,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拦住了去路。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链条锁,门旁的水泥柱上,用红漆刷出的“军事禁区,严禁闯入”八个大字已经斑驳脱落,隐约还能看到更下面一层、属于上个时代的标语。
铁门的正中,一块铭牌上刻着它的建造年代,最后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196□”的字样。
透过铁门的缝隙和浓雾,可以隐约看到山顶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骨架般的抛物面天线。它静静地对着天空,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哨兵。
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锁是新的。”秦天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而且……你们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在雷达站主楼的入口处,拉起了一圈崭新的、黄黑相间的警戒线,线上还挂着“考古勘探,闲人免进”的牌子,落款是考古社。
几个穿着统一户外工装、戴着安全帽的人影正在主楼内外忙碌着,摆弄着一些看起来十分精密的仪器。
“被捷足先登了?”苏瑾皱起了眉。
“不像。”陈远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锐利,“这些人不像‘清道夫’,也没有‘守塔者’那种压迫感。他们……太‘正常’了。”
正说着,他们的到来显然也惊动了对方。一个看起来像是领队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隔着铁门,客气但疏离地问道:“你们好,这里正在进行国家专项课题研究,不对外开放,请回吧。”
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斯文,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学院派特有的傲气。
秦天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他那本已经褪色的兵王证,沉声道:“我们是接到上级指令,前来执行特殊任务的。请你们配合,打开门。”
他试图用自己军人的身份和气势唬住对方。这一招在面对普通人时,往往无往不利。
然而,那位领队只是扶了扶眼镜,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原来是部队的同志。不过,可能你们的指令有些延迟。我们这个项目,是直接由‘部里’特批的。”
说着,他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用印着红头的文件,远远地向秦天亮了一下。
文件顶端那鲜红的标题和下方那个醒目的、带着国徽的印章,让秦天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那份批文,看起来无懈可击。
“所以,同志,你看……”领队收回文件,语气依旧客气,但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为了不影响我们执行‘国家项目’,还是请你们先行离开。或者,你们可以和你们的上级再核实一下。”
秦天脸色铁青,他知道对方是在下逐客令了。在这种有明确“官方”背景的场合,任何强行闯入的行为都会变得极其被动和愚蠢。
苏瑾在一旁低声分析道:“他们自称‘考据社’,更像是一群学院派的遗迹猎人。专门发掘和研究这些被遗忘的、带有特殊历史背景的‘节点’。他们代表的是另一股势力,一股试图用科学和历史来解读这一切的势力。”
“那怎么办?跟他们耗着?”秦天有些烦躁。
就在团队陷入僵局,进退两难之际,一直沉默的林逸,缓缓走到了铁门前。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个傲气的领队,也没有看那份红头文件。
他只是抬起头,穿过浓雾,凝视着山顶上那座巨大的、静止的雷达天线。
嗡——嗡——嗡——
在其他人耳中,只有山风吹过金属骨架发出的呜咽声。
但在林逸的【心灵之钥】感知中,他听到了一阵巨大而空旷的“空转声”。
那不是机械的运转,而是一种情绪的共鸣。
这台被遗弃了数十年的钢铁巨兽,它的内部“情绪”是如此的纯粹而强烈。它不是在痛苦,也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孤独。
它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老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
“我想转完……最后一次。”
“让我看看……最后一次天空。”
这股庞大而悲伤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逸的精神。
他忽然明白了。
跟这些人讲道理、拼背景,都是徒劳。
他们被自己所构建的“规则”和“认知”牢牢地束缚着。
想要突破规则,就要先击溃他们的认知。
林逸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不再尝试去“赋灵”那座庞大的天线——那需要耗费的精神力难以想象。
他要做的,是像一个精密的路由器,将天线所散发出的这股庞大的“孤独”情绪,进行转码、压缩,然后……精准地“投射”出去。
目标——那个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傲气的领队。
林逸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数据流划过。他将那股磅礴的“孤独”情绪从庞杂的背景音中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然后,如同射出一支无形的箭,对准了那个领队。
这与之前对秦天写入“冷静”不同。那一次是创造并覆盖。
这一次,是引导与共鸣。
他要用天线的孤独,去引爆领队内心深处,那被他自己遗忘、压抑的孤独。
“所以,我再说一遍,请……”
领队正不耐烦地准备再次下逐客令,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穿过林逸,望向他身后那座模糊的雷达天线,瞳孔开始不受控制地放大。
一股毫无来由的、巨大的悲伤和孤寂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骄傲。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为了学术研究,常年待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一个人对着星空,一待就是好几年。
他想起了自己的导师,那个一辈子扑在故纸堆里,最终在寂寞中离世的老人,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再看一眼自己年轻时亲手搭建的那座天文望远镜。
他还想起了……为了他现在这个“国家项目”,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上周是他女儿的生日,他甚至都忘记了打一个电话……
这些被工作、身份、骄傲所层层包裹起来的、属于他个人的“孤独”,在这一刻,被林逸投射过来的情绪引线,彻底点燃,轰然爆炸!
“我……我……”
中年男人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发出了“嗬嗬”的哽咽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他那副象征着理智与权威的金丝眼镜,瞬间被涌出的泪水蒙上了一层白雾。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些执着要进去的年轻人,和年轻时的自己,是何其相似。而自己,却变成了那个曾经最讨厌的、用规章制度把理想主义者拦在门外的、顽固不化的老头子。
“老师?您怎么了?”旁边的两个年轻人被自己导师的突然失态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领队的防线,在他自己汹涌的情绪冲击下,彻底松动了。
就在这一刻,山顶上那座沉寂了数十年的雷达天线,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
“嘎——吱——”
一声悠长而艰涩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寂静的晨雾。
巨大的抛物面天线,竟然凭着风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微不足道的一毫米!
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启动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机关。
“果然有夹层!”
苏瑾一直紧盯着天线基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低声对同伴快速解释,
“老式军用雷达站的基座内部都有冗余结构和防电磁脉冲的屏蔽层,这种转动更像是触发了某种物理机关,而不是电力驱动——
那里很可能藏着一个独立于主系统的‘数据黑匣子’!”
她话音未落,在天线下方,那厚重如磐石的水泥底座侧面,一块伪装成墙体的暗板“咔哒”一声弹开,一个古朴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青铜物件,从里面滑落出来,掉在下方的草丛里。
无需再多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就是G指引他们来此的目标,是隐藏在这个“节点”深处的关键物品。
“就是现在!”
苏瑾的反应最快,她一个箭步冲到铁门边,手臂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过去,精准地将那个掉落的物件捞了回来。
秦天和陈远立刻一左一右,将她的动作完全挡住。
而那个领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崩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切。
苏瑾将东西拿到手,立刻缩回手,低声道:“走!”
四人不再停留,迅速退回到越野车车上,秦天发动引擎,车子在狭窄的山路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掉头,迅速消失在了来时的雾气之中。
直到越野车的引擎声彻底远去,那位领队才从那种巨大的悲伤中缓缓回过神来,他茫然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扶正了眼镜,看着空无一人的铁门,喃喃自语:“我……我刚才……是怎么了?”
越野车车上,苏瑾摊开了手心。
那是一个造型极为奇特的“U盘”。
它的主体是一个约有巴掌大小的青铜齿轮,上面布满了繁复而古老的花纹,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在齿轮的圆周上,除了细密的齿牙,还清晰地刻着五枚古老的算筹符号,它们等距分布,指向五个不同的方位。
而在齿轮的轴心处,却严丝合缝地镶嵌着一个现代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USb 3.0接口。古典与现代,神秘与科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又是一件‘钥匙’相关的道具。”陈远看着那枚齿轮U盘,断言道。
苏瑾的目光却没有放在那奇异的造型上,她的视线先是被那五枚算筹符号牢牢吸住,呼吸随之一滞。紧接着,她的手指正沿着青铜齿轮的边缘,一个一个地数着上面的齿牙。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当数到最后一个数字时,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已不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骇然的明悟。
“五……和二十九……”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什么五和二十九?”秦天从后视镜里追问。
苏瑾将齿轮举到车窗边,让晨光更清晰地照亮它:“齿轮上有五枚算筹标记,而齿牙是二十九个。我的生日,5月29日。月、日,分毫不差地刻在了这把‘钥匙’上。”
她环顾车内三位同伴,语气斩钉截铁:“这不是巧合。这不是我们在寻找它,而是它在无数个‘节点’中,精准地筛选并等待着我。”
这一刻,四人心中升起一个同样的感觉——
他们每一个人的信息,每一个人的特质,都早已被写入了这场“游戏”的底层代码之中。他们不是在寻找钥匙,更像是在……回收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车厢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是,”秦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后视镜里看向苏瑾手中的齿轮U盘,眉头微蹙,“就算这钥匙是专门给我们的,它的‘锁’又在哪儿?总不能是山顶那个大家伙吧?”
“不会。”陈远接过话头,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比划,仿佛在勾勒某种结构图,“雷达天线是信号的收发端,真正的数据处理核心,一定在保护更严密的地方。
以那个时代的军事建筑标准来看,最可能的是一个深埋地下、具备三防能力的主机房。
这种钥匙……更像是对应着主机房里某台核心服务器,或者一个独立数据存储单元的物理接口。”
苏瑾点了点头,陈远的分析与她不谋而合。
她摩挲着齿轮上冰凉的齿牙,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山林,语气肯定地补充道:
“而且,这个接口所连接的系统,很可能独立于雷达站原有的指挥系统,是一个更深层的、被隐藏起来的‘暗线’。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枚‘钥匙’为何会以这种方式藏匿,也才能解释为何需要如此独特的认证方式。”
“白天有‘考据社’的人,我们没法行动。”
一直安静旁听的林逸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其他三人都静下来听他说话。
“等到深夜。我们绕开正门,从侧面找路进去。”
这个提议得到了无声的赞同。一种默契在四人之间流淌,既是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也是对揭开真相的迫切。
夜幕,将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
越野车在几公里外一处隐蔽的林间空地停下。众人刚下车,秦天便已检查好随身装备。
“我先去探查入口,摸清他们的布防规律。”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陈远和林逸,“你们确保这里安全。苏瑾,抓紧时间分析那把‘钥匙’。”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便已融入林地阴影之中,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