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山阴县。
这座昔日繁华的郡治,如今笼罩在一层压抑的阴云之下。
空气都是凝滞的,仿佛连风都不敢大声吹过。
这里是孙权的“府邸”,一座华丽的囚笼。
豫章郡的急报,像是一块被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穿过了孙绍布下的重重眼线,终于被送到了这里。
送来消息的是孙氏最忠诚的老仆,他乔装成贩卖鱼货的渔夫,身上还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腥气。
他在见到孙权的那一刻便跪倒在地,将藏在鱼腹中的蜡丸呈了上来。
当孙权捏碎蜡丸,展开那张被腥臭鱼油浸透的薄纸时,整个房间里只有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豫章失陷……”
“蔡遗阵亡……”
“魏延兵临柴桑城下!”
仆人退下之后,孙权屏退了所有侍女和护卫。
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中,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他那双碧色的眼眸里,迸发出的不是惊恐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近乎疯狂的狂喜。
机会!
他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那个好侄儿孙绍,那个戴着谦恭面具的伪君子。
把他从刘备手中迎回来名为叔侄团聚,实则就是想用他来当一块牌坊,安抚江东旧臣之心。
而后便是软禁是剥夺,是将他这头猛虎的爪牙一根根拔掉。
可现在,魏延来了。
这个在江陵城下,将他所有尊严踩在脚下,逼他签下耻辱条约的男人。
这个他恨之入骨的敌人,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魏延……魏文长……”
孙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之色难以抑制。
“你与我可真是有缘啊!”
他知道,孙绍完了。
无论孙绍如何决断,他都输了。
调江东主力去豫章驰援,那么建业必定空虚,自己便可趁势而起。
不调主力,仅凭贺齐等人,如何是魏延那头疯虎的对手?
柴桑若失,整个长江防线洞开,江东必定人心惶惶。
届时,只要他这个旧主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这是一盘死棋。
是魏延,替他走出的活路!
他立刻秘密下令,召集几名心腹重臣前来密议。
夜深了。
孙权的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诸葛瑾、孙韶、孙桓,这几位即便在孙权失势之后,依旧不离不弃的旧臣,此刻都面色凝重地坐在他的面前。
房间的门窗早已被死士层层封锁,确保任何一句话都不会传到外面去。
孙权将豫章的战报,推到了众人面前。
“诸位都看看吧。”
诸葛瑾,作为孙权最信任的谋主,第一个拿起绢帛。
他看得极慢,看完之后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孙韶是宗室骁将性子最急,一把抢过来看了几眼,当即兴奋地站了起来。
“吴候!此乃天助我等也!孙绍那竖子优柔寡断,必然不敢动陆逊。只要魏延拿下柴桑,我等便可发兵直取建业,夺回主公大位!”
孙桓也附和道:“正是如此!如今孙绍在江东根基未稳,人心向背,大义皆在主公!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一时间,房内群情激奋。
唯有诸葛瑾,缓缓摇了摇头。
“主公,此时宜静不宜动。”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孙韶不服气地反驳:“子瑜先生,这又是为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机会溜走吗?”
诸葛瑾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孙权,躬身劝谏道:“主公,魏延此人乃是虎狼之辈,反复无常。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孙绍虽然忌惮主公,但他毕竟是主公兄长之子,是孙氏血脉。江东不能因我等内乱,而让外人得了便宜。”
“依臣之见,我等应当静观其变。让孙绍与魏延在豫章拼个你死我活。待他们两败俱伤,主公再以雷霆之势收拾残局,既能重掌大权又能保全江东元气。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得不说,诸葛瑾的分析老成持重,是最稳妥的办法。
孙韶和孙桓也冷静下来,觉得此言有理。
然而,孙权却笑了。
“子瑜,你说的都对。”
“但你忘了一件事。”
“时不我待!”
孙权猛地一拍桌案,那双碧眸之中,闪烁着枭雄独有的决断与疯狂。
“等他们分出胜负?黄花菜都凉了!”
“若是孙绍赢了,他必定会借此大胜之威彻底清算内部,到那时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再无翻身之日!”
“若是魏延赢了,他会满足于一个豫章吗?不会!他的刀会一路砍到建业城下!到那时我孙氏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他走到众人面前,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所以,我们不能等!”
“必须趁他们激战正酣,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柴桑的时候,我们从背后下手方能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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