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脸上的玩味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看热闹的亲兵和降兵都退下。
偌大的角落,很快只剩下他、那剌、老李以及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少年。
“原来是鲁相之后,延失敬了。”
魏延对着钟离牧,竟是微微一抱拳。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剌瞪圆了眼睛,完全搞不明白状况。
自家将军何等英雄人物,怎么会对一个降兵小子行礼?
老李也是一脸错愕,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钟离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
而首当其冲的钟离牧,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一礼,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人……家道中落,早已不是什么名门。”
少年喃喃自语,话语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魏延却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站得更近了些。
“英雄不问出处,但先祖的荣光,咱们做子孙的不能忘记!”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令先祖钟离意,乃我大汉忠良之臣,以德行闻名于世,官至鲁相。你身为他的后人,为何会为江东孙氏这等背信弃义的叛贼效力?”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钟离牧的心上。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什么。
“我……我本在家中种田读书,只是被强征入伍的。”
钟离牧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无力的抗拒。
魏延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知道,攻心的时候到了。
“孙氏窃据江东,自称汉臣,不思报效汉室,反而勾结曹贼,背刺盟友,此为不义!”
“如今其内部倾轧,新主孙绍软禁旧主吴候孙权,叔侄相残,人心离乱,此为不伦!”
魏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剖开江东集团那光鲜外表下的腐烂内里。
“如此不义不伦之主,值得你这样的汉相后人为之卖命吗?”
钟离牧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这些话,他何尝不知。
江东军中的**,将领的内斗,上层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倾轧。
他都亲眼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
魏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猛地指向自己,又指向远方益州的方向。
“我主汉中王刘备,乃孝景皇帝之后,中山靖王之孙,是真正的汉室宗亲!”
“我等兴兵,披坚执锐,血战沙场,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匡扶汉室,重振天下!”
“钟离牧!”
魏延的爆喝,让少年浑身一震。
“你的先祖是汉臣,你身上流着的是汉臣的血!汉臣之后,理应辅佐汉室!”
“这才是你的归宿!不是在叛贼的营帐里,擦拭一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破枪!”
匡扶汉室!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钟离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是他从小在父亲留下的那些残破书简里,读到的最高理想。
那是每一个读书人,每一个汉家儿郎,都应该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
可现实呢?
现实是他的家被江东的官吏欺压,他被强征入伍。
每天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填饱肚子。
他想起了那些脑满肠肥的江东将校,为了克扣一点粮饷而丑态百出。
想起了那几个抢他干粮的兵痞,是如何被他轻易打倒,却依旧仗着人多势众而嚣张跋扈。
再看看眼前这位将军。
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不凡,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推演来考验自己。
他尊重自己的先祖,对自己以礼相待。
他言谈之间,是重振天下的豪情壮志,是为国为民的宏大格局。
两相对比,云泥之别。
少年那张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紧紧握着长枪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魏延将他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
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声调,话语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惋惜和期待。
“你若愿归顺,我不会让你去做一个普通的士卒。”
“你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在降兵营里蒙尘,岂不可惜?”
“我魏延帐下,冲锋陷阵的猛士不缺,但正缺一个像你这样懂兵法、知大略的亲卫参谋。”
亲卫参谋!
这四个字一出口,旁边的老李倒吸一口凉气。
那剌虽然听不懂“参谋”是干啥的,但“亲卫”两个字他听得懂。
那是能时刻跟在将军身边的人,是绝对的心腹。
这是何等的信任!
何等的看重!
钟离牧猛地抬起头。
他看着魏延那双真诚而锐利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半分的虚伪和试探,只有对人才的渴求和发自内心的欣赏。
困扰他许久的迷茫、压抑、不甘,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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