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
孙权端坐于主位之上,紫髯碧眼依旧带着几分君主威仪。
他的面前是刚刚从濡须口传回的军报。
曹操退了。
那个压在整个江东头顶的阴影,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选择了撤兵。
尽管这退却并非因为江东,而是因为关羽和刘备在西线捅出了天大的窟窿,但这终究是退了。
行宫之内,压抑了许久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曹贼北撤,此乃天佑我江东!”
一名文臣率先躬身贺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乌程侯、讨逆将军在天有灵,保我江东社稷不失!”
“吴侯英明,纵使身处危局,亦能使曹贼无功而返!”
一时间,阿谀之声四起。
这些天来,他们被魏延大军压在城外,被曹操大军堵在濡须口,几乎已经看到了末日。
如今曹操一退最大的威胁解除,怎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孙权没有说话,他只是摆了摆手。
他的喜悦远没有臣子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浓烈。
曹操是退了,可城外那头饿狼还在。
魏延的那一万精锐死死地钉在吴郡的城门外,让他寝食难安。
只要魏延不退江东就不算真正解围。
“我等如今不过是从两面夹击,变成了单面受敌罢了。”
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欢腾。
众人循声望去是陆逊。
这位儒将即便是身处围城之内,依旧衣冠整洁气度从容。
他对着孙权一揖,缓声说道:“吴侯明鉴,曹操虽退但魏延兵锋尚在。我军与他对峙日久,兵力、粮草皆已显疲态。如今虽去一强敌,但局势仍不容乐观。”
陆逊的话如同一盆冷水。
殿内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
是啊,魏延还在。
那个疯子已经成了所有江东将士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孙权抬起手示意陆逊继续说下去。
“末将以为,当务之急并非庆贺曹操退兵。”
“而是该思量如何破解魏延之围。我军可以固守,但吴郡一地如何能供养我数万大军?时日一久无需魏延来攻,我军便会自行崩溃。”
孙权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最忧虑的地方。
就在这时诸葛恪排众而出,他年纪虽轻但眉宇间的傲气却丝毫不加掩饰。
“陆将军所言甚是,然,恪以为,我等亦不必过分悲观。”
“魏延孤军深入其势已老。曹操退兵他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要我等坚守不出,待其粮草耗尽军心浮动,则吴郡之围自解。”
“元逊此言有理。”有将领立刻附和,“那魏延再能打,还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没错!我江东富庶,粮草充沛,跟他耗下去我们耗得起!”
殿内,因为诸葛恪的一番话,刚刚冷却下去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孙权看着殿下激辩的众臣,没有表态。
他既不认同陆逊的悲观,也不相信诸葛恪的轻敌。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真正的破局之机。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记足以将他和他整个江东,都彻底砸入无底深渊的重锤。
“报!”
一名信使连滚带爬的冲进大殿。
“急……急报……”
他爬到殿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卷竹简高高举起。
“会……会稽……八百里急报!”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会稽?江东的后院?钱粮重地?
那里怎么会传来急报?!
孙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来!
“快念!”
侍从官战战兢兢地上前,从那信使手中取过那卷竹简。
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
侍从官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念!”孙权的咆哮声在殿内炸响。
侍从官一个激灵,用一种近乎哭腔的语调,尖声念道:
“交……交州刺史李严……”
李严?!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一半的人都还一脸茫然。
但陆逊和诸葛恪等人却是骤然变色!
侍从官继续念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绝望。
“……交州刺史李严亲率五万兵马,由海路奇袭,已……已破建安全境!”
建安郡破了?!
“其军锋……已兵临会稽城下!”
“城中兵力空虚,守将望风而逃……会稽……会稽危在旦夕!”
“恳请主公,速发援兵!速发援兵啊!”
最后的几个字,是侍从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那些刚刚还在高谈阔论,庆贺曹操退兵的文臣武将。
此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李严!刘备!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刘备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手!
这样一手釜底抽薪,断根绝种的毒计。
“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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