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早市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喧闹的时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扁担划过青石板的摩擦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充满了鲜活生猛的市井活力。
云无心的摊位前刚送走一位来写家书的老妇人,她正低头整理着收到的几文铜钱,盘算着今日的收入足以让她再去添置些米粮。周遭的喧嚣于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沉浸在自己这方小小的、刚刚起步的安稳天地里。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不远处骤然爆发的骚动猛地打破了。
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沸腾的油锅,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瞬间压过了集市原有的嘈杂。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水流,呼啦啦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又因不明所以而停滞围拢,形成一堵密实的人墙。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人晕倒了!”
“哎哟,看着像是位贵公子……”
议论声、猜测声嗡嗡作响,却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意味。
云无心抬起头,透过面纱望向骚动的中心。人群缝隙中,她隐约看到几个穿着体面、但此刻已慌得手足无措的随从,正围成一圈,焦急地呼喊着。
她站起身,凭借比寻常江南女子略高些的身量,视线越过前面几人的肩头,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一位身着月白绫缎长袍的年轻公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身形修长,即便在昏迷中,侧脸的线条也依旧温润清雅,只是此刻,那张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唇色也泛着不正常的青灰。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打湿了鸦羽般的鬓发。他显然是骤然发病,倒下前甚至没能好好寻个依靠,月白的袍子沾上了地上的尘土,显得格外刺眼。
“公子!公子您醒醒啊!”一个年纪稍长的随从半跪在地上,试图扶起他,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另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只会围着打转,嘴里反复念叨。
“大夫!快去请大夫!”为首的随从猛地反应过来,朝着人群嘶喊,声音因为极度恐慌而尖锐变形,“快!去回春堂请最好的大夫!快啊!”
一名腿脚利索的仆役应声,像没头苍蝇一样拨开人群,疯了似的朝着镇子东头跑去。可回春堂在镇东,这集市在镇西,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跑个来回,至少也得一炷香以上的工夫。
远水,难救近火。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面露同情,却无一人敢上前。这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若是寻常百姓,搭把手也就罢了,可这等身份的人,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谁担待得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市井小民最朴素的生存智慧。
仆从们的呼喊声越来越绝望,那公子的脸色也似乎更加难看,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云无心的心,在看清那公子面容的瞬间,猛地一紧。
是他?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隔着慌乱的人群和距离,但那温润的轮廓,那身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清雅气质的身影……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刻意尘封的记忆。
是那个在离京的客船上,有过数面之缘,曾在她最彷徨无依时,给予过她善意提醒和温暖笑容的温子墨,温公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病得如此凶险?
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起来,攥紧了她的呼吸。理智在告诉她,不要惹麻烦,不要引人注目,她现在是云娘,一个需要隐藏身份的普通人。
可是……
医者的本能,以及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哪怕只是几句言语的温暖),像两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
她看到温子墨灰败的脸色,看到他那几乎微不可查的胸膛起伏,看到仆从们绝望无助的眼神……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生命的气息,似乎也在从那具温雅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
不能再等了!
那股沉静的力量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拨开前面还在指指点点的路人,快步走到了人群中央。
“让一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镇定,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围着的仆从和看客都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戴着面纱的布衣女子身上。
“你……你是谁?”跪在地上的老仆下意识地护住自家公子,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云无心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温子墨身上,迅速而专业地扫视着他的面色、唇色和呼吸状态。她蹲下身,声音放缓,却依旧沉稳:“让我看看。我略通医理。”
许是她眼神里的专注和冷静太过慑人,或许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指望,那老仆迟疑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让开了些位置。
云无心伸出三指,精准地搭在了温子墨冰凉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象沉细欲绝,时有时无,正是厥脱之兆!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危急。
她立刻抬头,对那几个还在发愣的仆从发出清晰的指令,语速快而稳定:“你,去找些软垫或靠枕,垫高公子的头颈和双腿,让他保持平缓。”
“你,去最近的铺子,要一碗温热的糖盐水,越快越好!”
“还有,散开些,别都围着,让他能透气!”
她的指令简洁明确,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权威。仆从们被她镇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依言而动。有人飞快地跑开去找垫子,有人冲向旁边的茶水铺。
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了不少,好奇又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举止古怪却异常镇定的女子。阳光洒在她青灰色的布衣上,勾勒出她专注而坚定的侧影。集市依旧喧嚣,但在这一小方天地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所有的焦点都凝聚在她搭在病人腕间的那三根手指上。
云无心无暇他顾,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下的脉象和温子墨的生命体征上。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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