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尖锐而清晰,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箍了上来,瞬间刺穿了云无心因震惊而麻木的神经。她吃痛地蹙紧了眉头,纤细的眉尖微微颤抖,唇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抽气声。
这疼痛是如此真实,如此不容忽视,将她从最初那如同坠入冰窟般的、混沌的惊骇中,猛地拽回了现实。现实是午后的暖阳,是嘈杂的街市,是滑落在地沾了尘土的月白软缎,以及手腕上那只带着灼人温度和骇人力道、属于萧绝的手。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了头。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她曾经熟悉,又无比陌生。熟悉的是轮廓,是颜色,陌生的是其中翻涌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烈情绪。猩红的血丝蛛网般蔓延,瞳孔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扩张,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狂喜,是被长久压抑后突然释放的、扭曲的惊喜;是暴怒,是被欺骗被愚弄后骤然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戾火;还有某种更深沉的、翻滚的、她无法完全解读却本能感到战栗的黑暗涡流。他的呼吸粗重滚烫,带着北地风沙和某种压抑太久的、危险的炽热气息,喷拂在她的额发和脸颊上。
如果是一年前的沈琉璃,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这样骇人的气势,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腿软瘫倒,除了恐惧地流泪颤抖,再做不出任何反应。
但此刻,站在这江南暖阳下、手腕剧痛的人是云无心。
是那个从地狱般的火场和绝望的婚姻中爬出来,在异乡凭一双手和一颗冰冷的心重新站稳脚跟,经历过恶意构陷与官府刁难,早已将怯懦与眼泪彻底埋葬的云无心。
剧痛让她蹙眉,那猝然抬头对视的瞬间,眼底也确实掠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悸。但仅仅是一瞬。
惊悸过后,那双眼眸迅速沉淀下来,变得异常清明,甚至……冰冷。
萧绝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他预想中的东西——惊慌失措,久别重逢(哪怕是恨意交织)的复杂情愫,被他骤然出现的震慑与恐惧,甚至是沈琉璃过去惯有的、那种哀戚怯懦的眼神……
没有。
统统没有。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此刻映着他的倒影,也映着周遭的光影,却唯独没有他渴望或预判的任何一种情绪。
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扰的不悦。像是正在专心欣赏一幅画时,突然被不懂规矩的旁人高声打断;像是午后小憩刚醒,被不识趣的噪音吵到;更像是一个行走在繁华街市、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陌生人,突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唐突地抓住、冒犯。
那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因这冒犯而产生的、毫不掩饰的厌烦与疏离。清澈,却冰冷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平滑,坚硬,映不出半分他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这眼神,比任何尖叫、挣扎、怒骂,都更让萧绝感到一种猝不及防的、刺骨的寒意。
“放开我。”云无心的声音响起,比她的眼神更冷,带着压抑的怒气,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她开始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萧绝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她这挣扎的举动,眼中戾气更盛,五指收得更紧,仿佛要嵌入她的骨肉。“沈琉璃!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他低吼,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嘶哑。
云无心吃痛,眉头蹙得更紧。她停止了徒劳的抽拽,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用尽力气去掰他箍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她的手指纤细冰凉,用力的指尖抵着他滚烫的皮肤和坚硬的骨节,动作坚定却带着一种明显的、不愿过多接触的嫌恶。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落在他脸上,而是半垂着,专注地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语气客气得近乎讽刺,仿佛真的在跟一个路过的、神志不清且行为粗鲁的疯子讲道理:
“这位公子,”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确保周围竖起耳朵的围观者也能听清,“你是否——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这四个字,像四颗冰雹,又准又狠地砸在萧绝被狂喜和暴怒烧得滚烫的脑门上!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和松动。
狂喜还凝固在他脸上扭曲的表情里,眼底的猩红尚未褪去,胸中翻腾的怒火与失而复得的激荡仍在喧嚣,可这轻飘飘、冷冰冰的“认错人了”三个字,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猝不及防地从头顶浇下,浇得他透心冰凉,浇得他所有激烈沸腾的情绪都在瞬间冒起了荒谬而刺骨的白烟!
认错人?
他日夜煎熬,跨越千里,几乎掘地三尺要找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手腕被他攥在手里,体温透过肌肤传来,眉眼鼻唇无一处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即便气质迥异),她竟然敢说……认错人了?!
就在他因这荒谬绝伦的回答而愣神、手上力道不由自主松懈了万分之一秒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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