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飘落在地毯上,画中女子清冷的侧影无声地仰望着书房压抑的穹顶,也仿佛在嘲弄着书案后那个男人濒临失控的理智。
萧绝维持着挥拳砸桌后的姿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郁气。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地面的画像上,却又像被那目光烫到一般,猛地移开,死死闭上眼。
不是她。
这个声音在脑海中尖啸,带着某种垂死挣扎般的笃定。
沈琉璃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
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总是笼着一层水雾,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飞快地瞥他一眼,便慌忙垂下。里面盛满了不安、哀恳、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的顺从。那眼神是软的,是模糊的,是没有棱角和光芒的。
可画像上那女子……即便只是侧影,即便目光落在虚无的水面,那份透过纸背传递出的 “睥睨从容”(他心底不愿承认,却找不到更贴切的词),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静与笃定,那份清冷如月辉般的疏离感……与沈琉璃何曾有半分相似?
还有那些手段!
“限量发售”、“会员预订”、“口碑传播”?那些闻所未闻、诡谲精妙的商战手法,是那个连王府中馈都管得平平、在他面前连完整表达自己想法都不敢的沈琉璃能想出来的?她懂什么叫市场动向?什么叫顾客心理?什么叫品牌忠诚?
荒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应该只会女红(绣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怪花纹),顶多看几本闲散诗词,在深宅大院里一日日沉默地凋零。她的人生,就该是依附于他、由他定义、随他喜怒而起伏的一条微弱曲线。
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在江南商界翻云覆雨、令无数人追捧甚至敬畏的“云娘子”?
“呵……”萧绝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充满了自我说服的意味。对,一定是弄错了。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一个云纹,几分眉眼相似,加上些以讹传讹的夸大传闻,就让他方寸大乱?萧绝,你何时变得如此疑神疑鬼、不堪一击了?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画像。这一次,他试图用一种挑剔的、审视的、完全客观的目光去看。
画师技艺不错,捕捉到了临水而立的那份孤清之态。月白衣裙,玉簪绾发,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可是……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聚焦在那小半张侧脸上。
眉毛……眉头到眉梢的弧度,确实……眼型,尤其是内眼角的形状和眼尾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上挑……
像。
太像了。
像到他根本无法用“巧合”二字轻易打发。
那种血脉深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试图冲破他理智筑起的堤坝。
还有那“云”字。
云纹。云无心。
为什么偏偏是“云”?沈琉璃的“琉璃”,与“云”何干?难道真是化名?取自“琉璃易碎彩云散”?还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的“无心”?
“无心”……
这两个字又一次狠狠撞进他的脑海,带着冰冷的嘲讽意味。对什么无心?对过去?对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猛地弯腰,一把将地上的画像捞起,动作粗暴。柔软的宣纸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他将其重重拍回书案上,双手撑在画像两侧,俯身死死盯着,仿佛要透过这层薄薄的纸张,看穿画中人皮囊下的灵魂。
就在他心神剧烈动摇、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疯狂撕扯之际,影七那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彩的汇报内容,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与百草堂东家温子墨往来密切……二人常于书房议事至深夜……外界多有猜测二人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已有议亲风声……”
“议事至深夜……”
“关系非同一般……”
“议亲风声……”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心口最柔软、也最不容侵犯的领域!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猛烈到几乎将他吞噬的怒火,混杂着一种尖锐到令他牙关发酸的强烈不适感,轰然炸开!
沈琉璃是他的谁?
是他的王妃!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镇北王妃!即便她“死”了,这个名分,这段过往,也是刻在玉牒、写进史册的!是他萧绝的印记!
可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温子墨,一个江南的商贾,竟然敢……竟然敢与她“往来密切”?“议事至深夜”?还传出“议亲风声”?!
他们议的是什么?是美人坊的生意?还是……风花雪月?
那温子墨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曾是谁的人吗?!
一种被冒犯、被侵犯了绝对领域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那愤怒之下,是更深层、更隐秘的恐慌——如果她真是沈琉璃,那么她现在,是不是正对着那个温子墨,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用他从未听过的轻松语气交谈?甚至……允许那个男人靠近,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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