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苦寒,朔方城,夜风依旧如刀,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
沈砚裹着厚重的玄狐裘,立在朔方城驿馆二楼的窗前,望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漆黑一片的街巷。屋内炭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一缕凝重。抵达朔方三日,进展比他预想的要快,却也更加诡异。
“通达货栈”的陈四海,果然是个得力的地头蛇。凭借其多年在北境经营的人脉,短短两日,便以“南货新奇,利市三倍”为由,将沈砚带来的“麻辣粉”样品,送进了朔方城几家背景深厚的大酒楼和南北货行,甚至通过隐秘渠道,让两小批货物混入了前往雁门关方向的商队。反馈极佳,尤其是一位与雁门关守军后勤有些关联的军需官,尝过后私下表示,此物若能稳定供应,或可作为“劳军特产”采购一批。
这本是好事。但沈砚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昨日午后,他应邀赴朔方守备副将赵德彪的私宴。赵德彪是朔方地头蛇,与沈家早年有些生意往来,为人粗豪贪利。宴席间,赵德彪对“麻辣粉”赞不绝口,酒酣耳热之际,却拍着他的肩膀,语带深意:“沈少东家是聪明人,这生意做得!不过……这北境的水,深着呢。有些货,能往东送,就别往西走;有些利,能大家一起赚,就别独吞。尤其是如今这光景,雁门关那边……嘿嘿,可是个是非窝。墨轩墨将军,威风是威风,可惜……腿脚不便,又能撑多久?朝廷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这番话,看似提点,实则是警告。暗示他不要与雁门关,尤其是墨轩牵扯过深。赵德彪背后是谁?是单纯的眼红这生意,还是受人指使?
更让沈砚警觉的是,他带来的栓柱,今早出去采买些零碎物件,回来时脸色发白,悄悄告诉他,似乎有人暗中跟踪,而且不止一拨。一拨像是本地地痞,另一拨则行踪更诡秘,身手明显高出一截。
沈砚立刻让随行的老伙计和两名护卫加强戒备,并让栓柱这几日尽量待在驿馆,不要单独外出。他知道,自己这趟北上,果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是林相在朔方的眼线?是赵德彪背后之人?还是……北漠的探子?抑或,几方皆有?
“少东家,” 老伙计推门进来,低声道,“陈老板来了,说有急事。”
“请他进来。” 沈砚转身,走到炭盆旁坐下。
陈四海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脸色有些发青,独眼中透着惊惶。他挥退随从,关紧房门,才压低声音急促道:“少东家,出事了!咱们昨日发往雁门关方向的那两批货,在七十里外的黑风峪,被一伙来历不明的马贼给劫了!”
“什么?” 沈砚眉头一皱,“黑风峪?那里虽是险地,但向来只有小股流匪,且多劫掠商旅,怎会精准劫掠我们那两批不起眼的货?护卫的镖师呢?”
“护卫的镖师……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其余跑了。” 陈四海声音发颤,“那伙马贼人数不多,但下手极狠,训练有素,根本不是寻常土匪!而且……他们似乎知道我们运的是什么,别的货没动,专抢了那二十箱‘麻辣粉’和酱菜!领头的还放话,说……说这是给沈记的一个教训,北境的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专抢“麻辣粉”!还点名沈记!沈砚眼中寒光一闪。这绝不是偶然,是冲着他,冲着“奇味轩”的货来的!对方的目的,一是断掉这条刚刚起步的北运通道,二是警告他沈砚,莫要再插手北境,尤其是雁门关方向的生意。
“陈老板,依你看,会是哪路人马?” 沈砚沉声问。
陈四海犹豫片刻,咬牙道:“不瞒少东家,小人怀疑……是‘沙狐’的人。”
“沙狐?”
“是北境一带近年来兴起的一股马贼,神出鬼没,来去如风,专挑与边军或重要城池有关的货下手。但行事颇有章法,很少滥杀,劫掠后往往消失无踪。有传闻说……他们背后,有军中的影子,或是……北漠的暗桩。” 陈四海压低声音,“而且,小人听说,沙狐的头领,与朔方守备府的赵将军,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赵德彪!沈砚心中一凛。难道真是他?因为自己与雁门关方向的交易触犯了他的利益,或是他背后之人的禁忌,所以出手警告?甚至,那“沙狐”可能就是赵德彪暗中蓄养的黑手套?
“陈老板,这批货的损失,沈某一力承担。” 沈砚很快冷静下来,“不过,这条线不能断。雁门关那边,仍有需求。我们需得更隐秘,更小心。可否换条路线,或是化整为零,分多批,走更偏僻的小道?”
陈四海面露难色:“少东家,不是小人不肯尽力。只是……沙狐既然盯上了咱们,换条路恐怕也难。而且,经此一事,小人手下的伙计和相熟的镖行,怕是都怯了。这北境的饭,果然难吃啊……”
沈砚明白他的恐惧。陈四海虽是地头蛇,但终究是商人,求财也惜命。如今牵扯到可能的地方军头与凶悍马贼,他自然想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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