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皇子府书房,夜。
腊月廿五,小年夜。 京城各处已开始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硫磺的微呛气味和隐约的年节喜气。然而,二皇子府书房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节日格格不入的沉郁与死寂。
慕容辰披着一件墨狐大氅,独立在临窗的长案前,手中握着一管狼毫,笔尖悬停在雪白的宣纸之上,却久久未能落下。宣纸之上,是未写完的半阕词,墨迹已干,字迹却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近乎痉挛的用力:“……别后魂梦杳,玉碎香消……”
窗外,零星有雪花飘落,无声无息,像极了去年那个改变一切的、冰冷的夜晚。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悬崖边,墨昭那双惊愕、绝望、最终归于死寂的眼眸,以及她坠落时,那抹消失在黑暗与风雪中的鹅黄衣角。心口猛地一阵抽痛,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被他强行压下。
“殿下。” 心腹侍卫统领萧寒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 慕容辰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萧寒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外间的寒气。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火漆封着的、沾着泥泞水渍的细竹筒,以及一封普通信函。“清源镇方向,‘灰羽’密报,以及……吏部递来的例行公文。”
“灰羽”?慕容辰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这是他派往各地、暗中寻访墨昭下落的心腹死士所用最高级别密报,非有确凿线索不得轻用。距离上一次动用“灰羽”,已过去近半年,每一次开启,都伴随着希望与更深的绝望。
他放下笔,接过竹筒。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竹筒的粗粝。他挥退萧寒,独自走到灯下,用匕首撬开火漆。里面是一张被卷得极紧的、薄如蝉翼的素笺,字迹细密:
“腊月廿一,于清源镇西三十里,桃花村。疑有女子,年貌、坠崖时间、伤情与……极为相似。此女约半年前为村中猎户所救,重伤失忆,自称‘昭’,现居王家。通医术,擅庖厨,所制‘麻辣’酱料风靡乡里。其身边有一重伤跛足男子同住,身份不明。属下曾于市集远观,其侧影神态,确有……七分神似。然其举止谈吐,迥异往昔,沉静果决,不类闺阁。为防打草惊蛇,未敢近前详查。另,村中似有不明高手潜伏,极为警惕。”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慕容辰的眼,刺入他的心!“桃花村……昭……重伤失忆……侧影神似……” 他喃喃念着这几个词,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是她吗?真的是她吗?她还活着?在某个他从未想过的偏远山村,活着?!
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信纸,指节捏得发白,纸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紧接着,是更汹涌的、灭顶般的恐惧与悔恨!她失忆了……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们的过往,在某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相依为命?那个“重伤跛足男子”是谁?她这半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噗——” 一口鲜血终于压抑不住,喷洒在信纸和桌案上,触目惊心。慕容辰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被血洇开的字迹,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是手下人寻人心切,看错了!昭昭她……明明就摔下了万丈悬崖,尸骨无存!是他亲眼看着她坠落的!是他亲手……将她推向深渊的!
“殿下!” 萧寒听到动静冲进来,见此情景,骇然失色,忙上前搀扶。
“滚开!” 慕容辰猛地推开他,扶着桌沿,大口喘息,胸口如风箱般起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骇人的光芒。“备车!最快的!去清源镇!现在!立刻!”
“殿下!” 萧寒大惊失色,“万万不可!您明日还要代圣上巡视京畿大营,这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况且,此事尚未查明,万一……”
“没有万一!” 慕容辰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是她!一定是她!我感觉到了!她还活着!就在那里!我要去见她!立刻!马上!” 他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陷入某种疯魔的状态。
“殿下!您冷静!” 萧寒跪倒在地,死死抱住他的腿,“清源镇距此四百里,快马加鞭也需数日!且圣命难违!若此刻离京,必被言官弹劾,更会打草惊蛇!若消息有误,或是……有人设局……”
“设局?” 慕容辰赤红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惨笑,“用她的生死来设局?谁能设出这样的局?!谁能?!” 他猛地抓住萧寒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萧寒,你告诉我,如果是她呢?如果她真的在等我呢?如果她在那里,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我却在这里,陪那些该死的人,巡什么大营,过什么年?!”
他声音哽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滚烫而绝望。“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选了林婉静!是我松开了她的手!我必须去!我要亲自去看!我要带她回来!我要补偿她!哪怕她恨我,杀了我,我也要见她一面!你懂吗?!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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