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与将军府的疏朗大气不同,丞相府邸更显精致繁复。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不彰显着主人位极人臣的富贵与权势。晨光洒在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却透着一股精心算计的冰冷。
重重回廊深处,丞相书房。
紫檀木书案沉淀着暗红光泽。林文正端坐其后,手捧古籍,眉宇间是数十年宦海淬炼出的深沉。博古架上的珍玩与笔直的沉香青烟,共同维系着一种紧绷的寂静。墙上悬挂的《江山万里图》气势磅礴,其下却压着一幅不起眼的、笔迹凌厉的名单,墨迹犹新,隐约可见“朔方”、“粮饷”、“边贸”等字样。
“父亲。”
林婉静端着一盏雨前龙井,步履轻盈如云。水蓝色软银轻罗茉莉裙衬得她腰肢纤纤,容颜如工笔仕女,美得娇贵脆弱。她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绣了并蒂莲的丝帕,脸颊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
“女儿……有一事,想求父亲做主。”她声音轻柔,眸中盛满憧憬与孤注一掷的坚定。
林文正目光未离书卷,只伸出两根手指,在案上某处不起眼的雕花上轻轻一按,那幅名单便悄无声息地滑入暗格。他这才放下书,接过茶,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那温和像是精心描绘的面具,眼底深处一片冰潭:“哦?何事能让我的静儿这般郑重?”
林婉静深吸气,字字清晰,带着少女献祭般的决绝:“女儿心仪二皇子殿下,求父亲成全。”
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凝,连沉香青烟都仿佛滞了一瞬。
林文正端着茶盏的手稳稳停在半空,脸上那层面具般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评估货物价值的冰冷目光,上下打量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那目光让林婉静心底发寒。
良久,他才将茶盏放回案上,“磕哒”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某种判决的落槌。
“二皇子?慕容辰?”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直,却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静儿,你告诉为父,你看中他什么?是他那张在陛下面前永远摆出的、温顺无能的脸,还是他那手除了附庸风雅、毫无用处的丹青?或者……是他对谁都一副温和有礼、实则毫无主见的性子?”
“父亲!”林婉静脸色一白,急道,“殿下仁厚端方,气质清华,去岁上元灯节……”
“上元灯节?”林文正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讥诮的弧度,那弧度冰冷,毫无温度,“所以他替你赶走了几个地痞,你就觉得他是英雄了?静儿,你是我林文正的女儿,你的眼界,难道就只值几个地痞流氓的惊吓,和一点廉价的、他施舍给任何人的‘温和’?”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毒的针,精准刺向林婉静精心构建的幻梦:“你看不到他在朝堂上,每逢议及边关战事、国库钱粮,便如锯嘴葫芦,要么言之无物,要么避重就轻?你看不到他结交的尽是些空谈误国的清流,于军政、于实务,可有半分建树?你看不到陛下对他,早已是失望透顶,不过是看在已故端嫔的份上,给他一份皇子的体面罢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冷酷:“他不是蛰伏,他是真无能。他不是隐忍,他是真怯懦。北境狼烟,朝堂暗涌,陛下需要的是一柄能劈开混沌、定鼎乾坤的利剑,不是一个需要暖房呵护、只懂赏玩风月的花瓶。他慕容辰,连做棋子的资格都勉强,你还指望他能给你、给林家带来什么?”
林婉静嘴唇颤抖,父亲的话像一把冷酷的解剖刀,将她心中那个皎皎如月的形象剥开,露出内里可能的苍白与孱弱。她不甘心地反驳:“可他是皇子!是陛下亲子!将来……”
“将来?”林文正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那一直压抑的某种真实情绪泄露出一丝,“就因为他是个无能的皇子,才更危险!静儿,为父在朝数十载,看过太多。无能,往往意味着身不由己,意味着会成为别人手中最好用的刀,也意味着……随时可能被碾碎,连累身边所有人!”
他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女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你可知,陛下近来为何频频召见镇西侯世子陈瑜入宫伴驾?你可知,兵部右侍郎王焕,最近与哪位皇子走得更近?你盯着一个注定沉沦的泥潭,却对身边真正的潜龙暗流视而不见!愚蠢!”
林婉静被他眼中骤然爆发的凌厉与某种更深沉的算计惊得后退半步。
“至于你提到的心仪……”林文正语气一转,带上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为父不妨再告诉你一事。你可知,慕容辰最近与谁往来甚密?墨家那个丫头,墨昭。”
墨昭!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林婉静心里。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愕、嫉恨,还有一丝被比下去的难堪。
“墨轩的妹妹,那个据说有些医术、在边关待过几年的将门之女。”林文正缓缓道,每个字都像在凌迟林婉静的自尊,“一个兄长身有残疾、家族声势大不如前的将军之妹。一个怯懦无能、毫无根基的失势皇子。静儿,你告诉我,他们俩凑在一起,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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