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严恕的运气特别好,还是特别寸。与李垣一席长谈的三日后,便是丽泽书院每个月都会举行的课考。
原本已经取得了乡试资格的严恕是不参加课考的。毕竟他都过了科试了,还和别的同窗去争夺甲等的名额,不太合适。但是这日,他觉得自己好久没练手了,就特地来书院参加了课考。
看到四书题的时候,严恕眼前一黑,题目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严恕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出题者给自己一个验证立场是否坚定的机会。
反正课考不是乡试,严恕干脆就放飞自我了。其实,他也是想看看,丽泽书院的诸位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把“亲民”二字按照王灏云的说法,直接训成“亲爱万民”,把“亲民”和“明明德”的关系解释成“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写完以后,严恕就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地等待着自己成绩。
他觉得自己这篇文章抛开观点不论,还是写得很好的,如果正常打等第,给甲等也不成问题。但是如果结合观点而论,没用朱子的注释,仅此一条,就可以直接给丁等了。
严恕把文章交上去以后,就有一种恶作剧一般的兴奋感。他知道,丽泽书院的大多数先生与顾青先生的私交都挺好的,但是他们于他的学说的态度则两极分化得厉害。
自己这篇文章一交,估计就给了阅卷的先生出了不小的难题了。
三日后,课考结果出来了,久违的,严恕拿了一个丙等。
哈,看来卷子是落到不喜欢顾青先生的学说的先生手里了。而他给这份卷子打了丙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如果打丁等的话,文章是要贴出来的。到时候大家一看,难免就有点学术矛盾白热化的感觉。而给个丙等,既体现了他不赞同的态度,又不会让争议的范围太大。考虑问题还是挺全面的。
拿到这个结果以后,严恕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直接回家了。
到家之后,严侗就问他:“你许久不参加课考了,这次的成绩怎么样?”
“额……丙等。”严恕还没等他爹发火,赶紧补充:“爹爹,您听我解释。这次四书题的题目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所以,你是怎么写的?”严侗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按先生的《大学问》里面的解释写的。”严恕说。
“若是乡试,你也这么写?”严侗没好气。
“额……您不是说写文章要立诚么?难道您现在是要求我为了中举而欺心?”严恕反问。
“你……算了,反正我的话,你现在也不会听了。那你就明日自己去秀水,问你先生这事该怎么做吧。”严侗摇摇头,直接走了。
严恕没想到,他爹那么简单就能放过他。
第二日,严恕一大早就去了秀水的王宅。
王灏云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你今日即使不来找我,我也要来找你。”
严恕有些惊讶,问:“课考的事,先生知道了?”
“对啊,而且你的文章我也看到了。丽泽书院的山长派人给我拿过来的。你倒是好大的面子。”王灏云说。
严恕见王灏云语气不善,便问:“先生认为学生做错了么?难道我不应该用您的观点写文章,必须用朱子的观点?”
“并不是。但即使你真心认同我的观点,在课考中也不应该这么写。”王灏云说。
“为什么?”
“你这是故意立异,唯恐其他人看不出来。我知道,以你对《大学章句》以及宋儒经义的熟悉程度,如果你想写得调和一些,能有一百种写法。所以,你说,你写这篇文章是不是就是故意要挑事?”王灏云一语诛心。
“我……”严恕想否认,但是他想了想,的确,他有很多种婉约得多的法子来调和观点,写出那种两边都不得罪的文章。但是,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写得清楚明白呢?
“学生的确可以写一篇不那么直接的文章,但是,我觉得这有些乡愿,没有必要。”严恕说。
“乡愿?说的好。如果这是你在乡试之中写的文章。我虽然不会太开心,但是也绝对不会怪你。可是,你这是在丽泽书院课考中写的文章。
你到底是因为全心服膺我的观点,不容有半点欺心之笔,才写成这样?还是因为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故意给看你卷子的先生出个难题,想着大不了就拿个丁等,反正课考也没什么要紧的,才写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清楚。”王灏云瞥了一眼严恕,语气里已经带有冷意。
严恕低头不语。
“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缘故?”王灏云追问。
“我说了先生也不信。”严恕委屈。
“不,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和我说,只要你说,我就信。”王灏云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盯着严恕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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