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那声茶盏碎裂的脆响,连同太子殿下那番惊世骇俗的“鸡爪疯”言论,如同投入平静太液池的两块巨石,涟漪迅速荡开,蔓延至整个太极宫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这带着羞辱意味的波纹,重重撞在了含章殿华丽的殿门上,激起了杨妃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滔天的恨意。
那日,掌事女官郑氏回来复命,脸色灰败,言语支吾,待到终于将“鸡爪疯”三个字说出口时,含章殿内仿佛瞬间被寒冰笼罩。殿内侍立的宫人皆屏息垂首,恨不得自己能化作梁柱上的浮雕,以免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殃及。
杨妃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鸾纹坐榻上,一身绯色宫装,衬得她容颜娇艳依旧,只是那双凤眸之中,此刻再无平日面对李世民时的温婉柔情,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难以置信的屈辱。她纤长的手指死死攥着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上好的吴绡料子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鸡爪疯……”她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好一个李承乾!好一个大唐太子!竟用如此下三滥的借口来搪塞本宫!”
她猛地一挥袖,将手边小几上的一盏蜜水扫落在地。“哗啦”一声,瓷盏碎裂,琥珀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如同她此刻难以收拾的愤怒心情。殿内宫人齐刷刷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他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本宫,告诉所有人,他瞧不上本宫的安排,更瞧不上本宫!”杨妃胸口剧烈起伏,美目中寒光闪烁,“阿史那云公主何等身份?与本宫族中亦有渊源,若能联姻,于他太子之位亦是巩固。他倒好……竟用这等市井无赖都不屑用的借口来羞辱!他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我这母妃?!”
郑女官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娘娘息怒!太子殿下他……他或许是……”
“或许是什么?”杨妃冷笑一声,打断她,“是真病了?你信吗?王安那个老货就站在旁边,连装模作样请个太医都没有!他就是在演戏!演给本宫看,演给所有人看!”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开得正盛的芍药,那秾丽的色彩此刻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心头的阴郁。良久,她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几分平静,只是那眼神愈发深沉难测。
“他既然说自己有病,那本宫就成全他。”杨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郑姑姑,你去安排。就说……太子殿下忧思过甚,不仅手有微恙,怕是……心智亦受了些影响,行为举止,颇有些异于常人。这‘怪病’嘛,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配得上他太子之尊,不是吗?”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流言,是后宫中最杀人不见血的刀。既然李承乾自己把“病”的引子递到了她手上,那就别怪她将这“病”坐实,并且渲染得更加不堪!
“是,娘娘。”郑女官心领神会,立刻应声。她知道,杨妃这是要反击了。用最阴柔,也最难防备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日,一股诡异的暗流开始在宫廷深处涌动。起初,只是在一些低阶宫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中流传。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前几日在东宫接见杨妃娘娘的使者,好端端的,茶盏都拿不稳,手抖得像风中的筛子!”
“何止啊!我有个同乡在东宫当差,说殿下有时候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自言自语,神情恍惚……”
“真的假的?不是说只是小恙吗?”
“小恙?你见过哪个小恙能让堂堂太子举止失措的?怕是……这里不太清明了。”有人隐晦地指了指脑袋。
“嘘!慎言!不要命了!”
“怕什么,现在宫里谁不在私下议论?都说太子这病来得古怪,怕是……嗯,不太吉利。”
流言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扩散。从宫掖到官署,从勋贵府邸到长安市井。版本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真实”。有人说太子是冲撞了神灵,有人说他是被前朝余孽诅咒,更有人隐晦地将此与他的腿疾旧伤联系起来,暗示这是“天不佑之”的征兆。尽管无人敢在明面上大肆宣扬,但那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比任何公开的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这些风声,自然也一丝不落地传到了东宫。
“殿下,外面如今传得……不堪入耳。”王安站在李承乾身侧,低声禀报着,眉头紧锁,满是忧虑。他将市井坊间那些愈发离奇的流言筛选着说了一些,饶是他久经风浪,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李承乾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史记》,闻言,只是轻轻翻过一页,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些恶意的揣测对象并非他自己。
“哦?都说些什么?”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无非是说殿下……手疾乃是表象,实则……心智受损,行为怪诞,恐非……国家之福。”王安斟酌着用词,额角渗出细汗。
李承乾嗤笑一声,将书卷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却有些空茫。“杨妃的手段,倒是几十年如一日,没什么长进。除了这些阴沟里的把戏,她还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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