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深处,那场关于吐蕃与文成公主的荒诞梦境,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幽暗与沉寂。李承乾似乎真的将某种心气也随之沉入了井底,对外界,尤其是朝堂之事,愈发显得意兴阑珊。每日例行的问安、听政,他多是敷衍了事,神情淡漠,仿佛灵魂抽离,只留下一具被足疾困扰的躯壳。
然而,无人知晓,这位看似颓废、一心只想“躺平”的太子,将一股无处发泄的精力与某种近乎叛逆的聪明才智,转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起因或许只是一次偶然的抱怨。春耕时分,司农寺循例呈报各地农事,提及关中一带仍在使用笨重的直辕犁,效率低下,耕牛费力。李承乾当时正因腿脚不便而心情恶劣,闻言嗤笑:“一根直木头杵着,拐弯都难,人蠢还是牛笨?不会把辕做弯些?”
他本是随口讥讽,说完便忘。可他身边如今聚集的,已不全是规行矩步的东宫属官。自袭击吐蕃使团那等隐秘事都做过后,以赵节为首的几个更为“灵活”的侍卫近臣,愈发揣摩上意,只求太子欢心。赵节将这话记在了心里,暗中寻了将作监里不得志、却善奇思的工匠,依着太子那“弯辕”的念头,几经鼓捣,竟真造出了一种转弯灵活、深浅可控、极省畜力的新式犁具。
当赵节小心翼翼地将这还带着木屑清香的“曲辕犁”模型呈到李承乾面前时,他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初时不耐,瞥了一眼后,目光却凝住了。他虽不事生产,但基本的道理是懂的。这玩意儿,似乎……真的有用?
“找个庄子,试试。”他语气依旧淡漠,听不出喜怒。
结果令人震惊。试用曲辕犁的皇庄,耕作效率提升了近三成,耕牛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疲惫。庄头惊喜莫名,将此视为祥瑞上报。消息不知怎的流传出去,长安城外的农户闻风而动,纷纷打听这“神仙犁”从何而来。
李承乾得知后,第一反应是皱眉。他不想出这个风头,更不愿此事与“太子仁德,泽被苍生”之类的颂圣之言扯上关系。但赵节下一句话打动了他:“殿下,此物……似乎颇有利可图。已有不少庄主、富户托人询问,愿出高价购买。”
利?李承乾心中一动。他贵为太子,用度自然不缺,但东宫开销庞大,父皇虽不短他的供给,可那种被掌控、被规划的感觉,早已让他腻烦。若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财路,不受拘束,似乎……不错?至少,能让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宫墙之内,感觉到一丝自己能掌控的东西。
“唔,”他沉吟片刻,指尖敲了敲棋盘,“既如此,找个妥帖的人,在城南弄个不起眼的铺面,专做这个。记住,”他抬眼看向赵节,目光里带着一丝警告,“与东宫,与孤,没有半分干系。低调,明白吗?”
赵节心领神会,重重叩首:“奴婢明白!定做得干干净净,闷声发大财!”
“曲辕犁铺”悄无声息地开了张,生意却火爆得出乎意料。那丰厚的利润流水般涌入,充实了李承乾的私人库房,也仿佛给他沉寂的生活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忽然发现,这种躲在幕后,凭借一点“奇思妙想”便能攫取巨大财富的感觉,竟比在朝堂上听那些老臣争论不休,要有趣得多。
初尝甜头,他那颗被压抑许久的、属于年轻人的躁动心思,活络了起来。
既然农具可以,别的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宫中常用的纺织机。看着宫女们费力地蹬踏,效率低下,他又“随口”提点了几句关于飞梭、脚踏板联动机构的“谬想”。依旧是赵节找来能工巧匠,依样画葫芦,几经改良,一种效率更高、更省人力的新式纺织机便诞生了。同样,秘密投产,通过隐秘的渠道流入市场,再次掀起波澜,财源愈发广进。
他甚至打起了乐器的主意。一次宴饮,他嫌弃宫中乐师演奏的琵琶音色不够清亮,抱怨了一句“共鸣箱做得跟闷葫芦似的”。没过多久,一家专营改良琵琶、古琴的乐器铺子便在长安西市悄然出现,以其出色的音质和精巧做工,迅速成为文人雅士、教坊乐工追捧的对象,价格不菲,却依然供不应求。
还有更“不入流”的。他嫌弃宫中冰鉴储冰效果不佳,夏日用冰奢侈且麻烦,便依据古籍中“硝石制冰”的零星记载,让人反复试验,竟真让他弄出了简易的制冰之法。于是,在炎炎夏日,长安某些高级酒楼、权贵府邸,开始出现一种价格昂贵、却清凉解暑的“神仙饮”(实为早期冰品),其来源,同样指向几个神秘的商铺。
短短时间内,由曲辕犁伊始,到新式织机、改良乐器、乃至夏日冰饮……数种新奇、实用或奢侈的“新玩意儿”,如同雨后春笋般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它们来源神秘,背景成谜,只知其背后东家能量颇大,手艺精湛,且深谙奇货可居之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几家看似不相干的铺子,隐隐有着某种联系,形成了一条隐秘而获利惊人的“产业链”。市井之间,议论纷纷,有猜测是某位宗室王爷手笔,有传言是江南巨商北上来开拓,更有甚者,联想到了一些隐世的墨家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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