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被“泪别”送出东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宫廷内外每一个角落。与之相伴的,自然是太子李承乾那场堪称“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告别演出细节。
起初,舆论的风向确实如李承乾所预料的那般,朝着对他更为不利的方向发展。
“看看!果然有私情!若非如此,何以悲痛至此?”
“堂堂储君,为一伶人落泪,成何体统!”
“陛下圣明,及时制止了此等悖乱之事!”
那些原本就对他深恶痛绝的御史言官和守旧老臣,更是抓住了这一点,大肆抨击,认为太子性情软弱,易为私情所困,不堪大任。
李承乾躲在东宫里,听着赵节搜集来的这些外界评论,心中甚至有些满意。对,就是这样!继续骂!把他骂成一个沉溺私情、软弱无能的废物!这样,他就能继续安稳地“躺平”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在几天之后,开始朝着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诡异方向悄然转变。
一股不同于主流批判的声音,如同地底潜流,开始在士林和部分朝臣中悄然涌动、汇聚。
这股声音的源头,已不可考。或许源自某个同样性情中人、曾被礼法所困的文人感慨;或许出自某位对魏王李泰过于精明外露感到不安的官员的别样解读;又或许,仅仅是人们对于“情深义重”这种品质,在冰冷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一种本能的、意外的欣赏与共鸣。
渐渐地,一些新的论调开始浮现:
“太子殿下此举,虽于礼不合,然其情可悯啊!”
“是啊,听闻太子殿下与那称心,并无实质苟且,不过是知音相惜,偏爱其琵琶技艺罢了。殿下为其前程,不惜触怒陛下,妥善安置,临别更是真情流露,此乃……重情重义之举!”
“重情重义?诸位可曾想过,身为储君,若对一伶人尚能如此念旧情、重承诺,那他日若为君王,对天下臣民,又当如何?”
“对比魏王殿下,固然才华横溢,勤勉上进,然其行事……未免过于工于心计,少了些许人情味儿。太子殿下这般至情至性,虽略显率真,却不失仁厚之心啊!”
“《论语》有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太子对一伶人尚能如此,推己及人,其仁心可见一斑!或许……或许可为仁君?”
“仁君”?!
当这两个字伴随着“太子重情,可为仁君”的论调,通过某些渠道传入李承乾耳中时,他正在喝茶,当场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
“什……什么玩意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前来禀报的赵节,手指都在抖,“他们……他们说啥?仁君?!因为我……我为称心‘哭’了一场?!”
赵节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讪讪地道:“殿下……外间……外间确实有此议论。说殿下……至情至性,重情重义,非是……非是薄情寡恩之辈,若……若为君王,或能……施以仁政……”
李承乾:“???”
他脑子里瞬间被无数的问号刷屏。
这届大臣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阅读理解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他那是“重情”吗?他那是“自污”!是演戏!是辣椒水辣的!
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变成了“至情至性”、“仁心可见”了?!还“仁君”?他明明想当的是“昏君”、“废物”啊!
一种强烈的、计划彻底失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李承乾。他千算万算,算准了父皇的底线,算准了朝臣的愤怒,甚至算准了称心的反应,唯独没算准……这届观众居然会自行脑补出这么一套清奇的理解!
这感觉,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恶作剧道具,打算吓唬人的小丑,结果台下观众却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称赞他表演出了人性的光辉!
简直离了大谱!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股“太子重情”的风,似乎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没过几日,竟然真有几位平日里不算激进、甚至偏向中立的官员,在上书的奏章中,委婉地提到了“储君仁厚,乃国之福也”之类的字眼,虽然依旧批评了太子行为失当,但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重点落在了“训导”而非“严惩”上。
甚至连一向对他要求严格的于志宁,在一次私下觐见李世民时,都喟然长叹道:“陛下,承乾……承乾此番,行事固然大谬,然其心……似乎并非全然冷硬。若能加以引导,使其情归于正途,或……或非无可救药……”
连于志宁的态度都出现了如此微妙的变化!
李承乾得知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辛辛苦苦、不惜触碰底线营造出来的“污名”,眼看就要在这帮善于脑补的大臣们“重情重义”、“仁厚之心”的解读下,土崩瓦解,甚至可能反向洗白,给他镀上一层诡异的“深情仁君”金身!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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