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东宫在晨曦中苏醒。宫人们如往常一样,低眉顺眼,步履轻悄地穿梭忙碌,准备着太子殿下每日的晨起事宜。
然而,崇文殿内的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李承乾在内侍的服侍下更衣洗漱。杏黄色的太子常服穿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脊背。宫人捧来温水、青盐、巾帕,动作一丝不苟,与过去千百个清晨并无不同。
可李承乾的眼神,却让侍奉的宫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那不再是带着些许紧张和刻意维持威仪的目光,而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些许审视意味的打量。他接过巾帕,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非被宫廷的日程所驱策。
用过早膳——他果然吩咐膳房做了几样新巧的点心,虽未脱离这个时代的范畴,但样式和搭配都透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随意——李承乾便起身,前往两仪殿,进行每日例行的晨省。
这是身为太子的职责,也是维系与父皇情感的重要环节。过去的李承乾,对此总是格外重视,甚至会提前演练礼仪,生怕有丝毫差错,引来父皇不悦或朝臣非议。
今日,他却走得格外从容。脚步甚至因为左腿那点旧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随性的晃动,而非往日那种刻意掩饰下的僵硬。
两仪殿前,官员们已等候片刻。太子太傅于志宁见到李承乾的身影,习惯性地整了整衣冠,准备上前引导太子,确保晨省之礼万无一失。
殿门开启,内侍唱名。
李承乾迈步而入。殿内,李世民已端坐于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疏,晨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天子的威仪在不言中弥漫。
按照礼制,此刻李承乾应趋步上前,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口称“儿臣向父皇请安”。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然而,李承乾的脚步在御阶前停下了。他抬眼,看向御座上的父亲。那张威严的面孔,与梦中那个在得知他谋反后,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眼中满是痛心与失望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有隔世的恍然,有知其结局的悲凉,更有一种超脱了父子纲常的、近乎平等的审视。
他看到了这位千古一帝的雄才大略,也看到了他作为父亲在子女教育上的某些偏颇与无奈;看到了他开创贞观盛世的辉煌,也看到了他晚年服食丹药、朝堂渐起党争的隐患。
千年时光,如同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在了他与眼前这位帝王之间。
于是,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李承乾没有下跪,没有叩首。他只是微微躬身,随意地拱了拱手,如同寻常人家儿子见到父亲那般,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开口道:
“父皇,早安。”
声音平静,没有往日的紧绷,也没有应有的崇敬,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瞬间,整个两仪殿落针可闻。侍立的宦官屏住了呼吸,连御案后的李世民执笔的手也微微一顿,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殿下!”
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喝打破了寂静。太子太傅于志宁几乎是小跑着从后面赶上来,他年事已高,此刻却因急怒而脸色涨红,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他指着李承乾,痛心疾首:
“礼!礼不可废!殿下身为国本,岂能如此懈怠!晨省之礼,三叩九拜,乃是人臣之节,人子之孝,岂可轻慢若此!快快向陛下行全礼!”
于志宁是着名的儒学大家,最重礼法规矩,眼见自己教导的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李承乾缓缓直起身,看向激动得胡子乱颤的太傅。这位老人,在梦中也曾多次劝谏他,最终在他谋反事败后,想必也是失望透顶吧。
他脸上没有惶恐,也没有辩解,只是抬手揉了揉似乎还有些困倦的眉心,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个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哈欠。
“哈——欠……”
这一个哈欠,让于志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让御座上的李世民眉头彻底皱紧。
“太傅,”李承乾放下手,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慵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身子沉,跪不动。”
“你……你……”于志宁指着他,手指颤抖,你了半天,竟气得一时语塞。他教导太子多年,何曾见过太子如此惫懒模样?这简直是……简直是……
李承乾却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御座上的李世民,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父皇若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昨日读书晚了些,还有些困倦。”
说罢,他甚至不等李世民回应,再次随意地拱了拱手,转身,就那样在一殿死寂和于志宁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步履轻松地……走了出去。
晨光映照着他离去的背影,将那杏黄色的袍服染得愈发耀眼,也将他与这庄严肃穆的两仪殿,割裂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殿内,只剩下于志宁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御座上,李世民那深不见底、晦暗不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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