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中弥漫着栀子花甜腻的香气。更鼓敲过三响,甘露殿的灯火依然通明。李承乾伏在案前批阅奏章,烛火在他年轻的侧脸上跳跃。忽然,一阵夜风吹开半扇窗,案头纸张簌簌作响。
侍立一旁的老太监王德轻声上前:“陛下,夜深了,明日再看罢。”
李承乾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上。“王德,你说这宫墙之内,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朕?”
王德躬着身子,没有答话。这个在宫中侍奉了三朝皇帝的老奴,太明白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
与此同时,掖庭宫最西侧的清思殿内,一盏孤灯如豆。杨妃——昔日隋炀帝之女,如今大唐皇帝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嫔御——正用一柄小银刀,细细雕刻着手中的桃木人偶。木偶约三寸长,背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不真切。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多年的愤懑。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杨妃迅速将木偶裹进绢帕,塞入袖中。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一个矮瘦的宦官闪身而入,正是清思殿管事太监刘春。
“娘娘,都安排妥了。”刘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后园那株老石榴树下三尺深,土已经松过,今夜子时巡逻交接有空隙。”
杨妃点点头,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二十两金,打点用的。记住,若事发,你从不知情。”
刘春接过锦囊,掂了掂,眼中闪过贪婪的光:“娘娘放心,奴才省得。”
子时,宫灯次第熄灭。一个黑影贴着墙根,如鬼魅般溜进甘露殿东侧的小花园。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月光被流云遮掩,正是最适合做坏事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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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长安。雨水如瓢泼,冲垮了掖庭宫一段年久失修的围墙,也冲开了清思殿后园那株老石榴树下的土层。
清晨,两个负责清理积水的小太监发现了被雨水冲出的木匣。匣子不大,却雕刻精美,显然是宫中之物。他们不敢擅动,层层上报,最终这木匣在早朝前呈到了李承乾面前。
木匣开启的瞬间,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匣中红绸衬底上,赫然躺着一个桃木人偶,胸前扎着七根银针,背后用朱砂写着“李承乾”三个小字,生辰八字清晰可见。
巫蛊。
这两个字像毒蛇一样窜进每个人的脑海。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承乾拿起人偶,指尖摩挲过粗糙的木纹,竟笑了:“雕工不错,眉眼还有几分像朕。”
“陛下!”侍御史魏徵一步踏出,“巫蛊之术祸乱宫闱,断不可轻纵!请即刻下旨彻查!”
“是该查。”李承乾将木偶放回匣中,声音听不出喜怒,“王德,传朕旨意,封闭清思殿,一应人等不得出入。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三日内给朕一个交代。”
旨意传出,宫中顿时暗流涌动。
消息传到清思殿时,杨妃正在梳妆。铜镜中,她看到自己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手中的玉梳“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截。
“娘娘!娘娘!”贴身宫女彩云慌慌张张跑进来,“外面来了好多侍卫,说、说是奉旨封宫……”
杨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弯腰拾起一片碎玉,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指尖,鲜血渗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更衣,”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穿那件素白的。”
当大理寺少卿崔敦礼带着人进入清思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杨妃一身素白衣裙,未施脂粉,跪在正殿中央,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妾身冤枉!”她伏地叩首,额头触地有声,“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妾身入宫十三载,谨守本分,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求崔大人明察!”
崔敦礼年过五旬,办案无数,此刻也不禁皱眉。杨妃哭得梨花带雨,神情悲戚不似作伪。但他还是按程序搜查了整个清思殿,从妆台暗格中找到了刻刀、桃木屑,还有一小包朱砂。
证据似乎确凿。
审讯持续了两天两夜。刘春在严刑拷打下招认,指证杨妃指使他埋藏木偶。但问到细节时,他的供词却前后矛盾,一会说是在月圆之夜,一会又说是在雨天。
第三日清晨,三司将案卷呈至御前。李承乾翻看着厚厚的卷宗,忽然问:“刻刀的纹路与木偶刀痕比对了吗?”
崔敦礼一愣:“这……尚未。”
“朱砂的成色呢?宫中各房领用朱砂皆有记录,比对过了吗?”
刑部尚书额头冒汗:“臣等疏忽……”
“还有,”李承乾合上卷宗,目光扫过众臣,“若真是杨妃所为,她为何要将木偶埋在自家园中?等着人去发现吗?”
殿内一片寂静。这些问题,三司竟无一想到。
“退下吧,”李承乾挥挥手,“此案朕亲自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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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清思殿正殿被布置成临时公堂。李承乾端坐主位,两侧是三省长官,杨妃跪在堂下,形容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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